作者：周九衣
“好啊。”顾行一笑着跟上, 脚步轻快。
虽然明天才是开幕式，但是酒店已经被订满，外面的停车场上密密麻麻都是车。
同时，无愧于这家酒店, 专门为国际数学家大会服务之名, 进入酒店之后，顾行一一打眼便看见了几个坐在一起闲聊的数学界的大牛。
他们两个年轻人的到来也引起了坐在大堂里的几人的注意，双方笑着点点头, 算是打了招呼。
在电梯里，看着透明的地板下不断变小的建筑物，顾行一想起来了之前那个赌约，便侧过头笑着问道：“楼哥，明天就是开幕式了, 你有信心拔得头筹吗？”
这话已经有些挑衅了，但偏偏这年轻人生得极为漂亮，侧过脸来，眸子里情丝流转，丝丝缕缕缠绕在被看人身上。
楼见岳只觉得血气翻涌，少有的这么期待这场开幕式，便也暗沉下眸子，低头靠近顾行一：“这种情况下，除了有信心，我还能说什么？一一，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最后这一句话，楼见岳也学会了顾行一向来管撩不管埋的架势，有意压低了嗓音凑在他耳边轻轻说道。
灼热的呼吸喷在耳垂上，热度从耳垂烧起，顾行一忍不住侧头，下意识和楼见岳拉开了距离，想要避开这突如其来的压迫感。
他有些狼狈的说道：“谁赢还不一定呢。”
在这令人尴尬的时候，电梯到了房间，顾行一赶紧拿起房卡蹿了进去，装模作样地开始收拾东西。
楼见岳到底还是惯着他的时候多，没有再说什么，仿佛又恢复到了之前温和可靠的样子，任劳任怨地开始整理被顾行一弄得一团糟的行李。
然而就是这个样子，顾行一反而有种山雨欲来的不安感，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名为帮忙实为刷存在感折腾了好几次，最后还是被楼见岳拉到一旁的座位上坐下，手里被塞了一支笔一张纸。
“无聊的话就先把梅森素数证明的过程整理一下吧，我记得前些日子你在临安京都之间飞来飞去都没有准备过这一次的发言。”楼见岳这样安抚自己家四处搞破坏的小狮子，语气跟给一个毛线球一样。
顾行一被他一说，脑海里面自发的浮现出之前整理好的论文，不知不觉也开始拿着笔默起了之前的证明，然而他嘴上依旧不饶人：“楼哥，你这种行为是绝对的凭本事单身行为，恋人无聊的时候让他去写证明，也就只有我受得了你了。”
他在身后嘟嘟囔囔的抱怨了许久，楼见岳一边听着，一边淡定地把床铺铺好，换上带来的床单，眼底不由得划过一丝笑意。
他又不需要取悦其他人，这一招只要对自己家里这位有用就行。
收拾好了行李，当然是将两人的行李归置在一起的那种收拾，楼见岳终于有空去照顾坐在椅子上无所事事地玩笔的顾行一。
“打算下去看一看吗？这边提供的甜点很好吃。”楼见岳回忆了一下来之前做的功课，提出邀请。
顾行一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蹦了下来，把笔往旁边一放，蛮不在乎地让写满了珍贵证明的稿纸散落一地：“走吧，我想尝尝这里的巧克力。”
瑞国虽然是个巴掌大的小国家，但是它的巧克力可以用闻名于世来形容，顾行一在来之前就被小妹拜托要带两盒巧克力回去，哪怕她会为此付出胖十斤的代价也无所谓。
刚好顾行一也是个无可救药的甜食控，早就已经蠢蠢欲动了。
酒店提供的巧克力味道相当不错，醇香丝滑，入口香甜，在牛奶巧克力中堪称一绝。
楼见岳坐在对面，看着漂亮的年轻人欢快地吃着巧克力，仿佛穿过了时光，窥见了少年时的顾行一。
他们两家比邻而居，然而少年时期的顾行一大概是极其不喜欢楼见岳的。这是任何一个张扬顽劣的少年人对于别人家的孩子的不喜，因为他们从来就不像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但是楼见岳很喜欢看见一一生机勃勃的样子，却苦于没有办法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
转机来源于顾行一到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时候。郑梅女士和老顾同志偏偏处于工作忙碌的时候，所以没有机会好好投喂顾行一，只不过是拿各种各样的方便食品来打发嗷嗷待哺的小崽子。
然后楼见岳乘虚而入，凭借着一手优秀的厨艺，完美地把隔壁家的小狮子诱拐回家。
“在想什么？”顾行一一抬眼就发现楼哥的思绪飘远了，扶着桌子起身，随手把啃了一半巧克力塞进他的嘴里。
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口甜，楼见岳叼着巧克力抬起头，总是让人觉得老成的脸上居然露出几分少年气的惊讶来。
然而顾行一并没有成功多感受几分楼哥的另外一面，楼见岳就已经把巧克力取了下来：“我在想要给叔叔阿姨带几盒回去。”
“嗯？”顾行一眼睛斜睨了过来，写满了指责的意味。
楼见岳自知失言，笑着摇摇头：“给爸妈带几盒回去，这里的巧克力味道确实很好。”
你吃过的味道更好。略有些上不了台面的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逝，旋即被关进了端方的表皮之下。
顾行一并没有意识到他此刻脑子里面想着什么，反而就这一句味道很好发散开来：“之前好像看过类似的文献，瑞苏理工学院的食品工程师研究发现，决定巧克力口感和味道的首要因素是‘Beta-V-Kristalle’晶体，所以我们只要保证巧克力之中具有这种完美晶体，便可以得到世界上最好吃的巧克力。想想看确实是一个很棒的研究主题。”
楼见岳看见他家小狮子半倚在桌子上，摸着下巴说道，语气是半真半假，仿佛可以看见他身后无聊的摆来摆去的尾巴。
“顾教授果然不愧是计算材料学的专家，在生活中时刻不忘探究基本原理呐。”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赞叹，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个四十上下的女士，岁月在她眼角留下疼惜的痕迹，不见他的美色，反而更添几分，历经时间沉淀的醇厚。
顾行一看了一眼，立刻就想起梅森素数论文发表之时对着媒体发言的克洛艾教授，果然不愧是“数学玫瑰”之称。还好他只是将这个想法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并未说出口，不然怕是要迎来“来自东方的光之子”这样令人羞耻的雅称。
“您好，克洛艾教授，很高兴能够在这里见到您。”顾行一站直了身子，笑着点头示意，他对于这一位在少有女性涉及的数学领域取得巨大成就的前辈泰斗有着发自内心的敬意，“您之前在JAMS上面发表的关于拓扑流形的几个猜想让我记忆深刻，之后在超导理论的实践之中，也运用了不少由您这篇论文引申而出的物理拓扑的思想。”
克洛艾教授眼底流露出一丝惊讶和欣赏，世人往往将目光集中在她作为女性数学家的八卦之善，而同行则总为她在数论领域的成就赞叹不已，很少有人注意到她早年在拓扑学上面也做出过一些不算小的贡献，同时这也是她极为热爱的一个领域。
因此，她原本就对顾行一极高的好感度又升了一个台阶，笑着说道：“想不到我的猜想竟为顾教授在超导领域的成就添砖加瓦了的话，真是这一套猜想的荣幸。顾教授确确实实是学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很遗憾我们巴梨高师没有机会得到这样的人才。”
这句话是有一点点的不甘心了，顾行一摸了摸鼻子说：“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进行合作。”
“普林也希望能够与顾教授在数学方面展开广泛合作。”一个苍老雄厚的声音插入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两人同时看了过去，一个穿着银灰色西服白色衬衫，打着格子领带，头发花白的老人走了过来，茶褐色边框的眼镜后，一双锐利的眼睛从在场其他人面前扫过。
“波达教授。”顾行一怎么可能不认识这一位数学界的暴君，赶紧打了招呼，“很高兴在这里见到您。”
波达教授停住脚步，不苟言笑的脸总让疑心他在生气，在打量了这位朝气蓬勃的数学界后起之秀一会儿之后，他勾起僵硬的嘴角，点头说道：“你很好。期待你能够在数学乃至物理学化学领域有更多的成就。”
“教授，您冷静一点，这里不是——”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年轻人急匆匆跑了过来，然后看见了自家日常暴怒状态的河豚教授少有的露出了僵硬的笑容。
威廉默默在教授即将着火的目光下闭了嘴，一扭头就看到了这一位被媒体大肆报道的“东方奇迹”顾行一。
噢，这就是教授变脸的原因。
第105章 能否获奖？
国际数学家大会具有百余年历史, 是给全世界数学家一个交流，研讨, 会见老朋友，结交新朋友机会的国际性会议, 是国际数学界的盛会。
自然而然, 出席会议的科学家们也会带上自家弟子前来长长见识。
就算是没有导师带领陪伴的数学界后辈，也很难经得住这一场大会里群星荟萃的诱惑, 组团来个国际数学家大会几日游。就算不能够发言, 感受一下氛围也是好的嘛。
威廉还算是幸运的一位，作为一个捡了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成为普林高等数学研究所所长弟子的研究生, 他自然也被自家暴君导师带上。
“去看看其他青年学者也有点好处, 说不准能让你那愚笨的大脑被感化得聪明一点。”他的导师，一天不毒舌就不舒服的波达教授如此说道。
于是，威廉跟着导师坐飞机来到了大洋彼岸的会场里，眼睁睁看着波达教授开了嘲讽模式, 以一种与其说是打招呼不如说是挑衅的姿态跟几位老朋友好好的聊了几句——
“米亚教授, 听说您最近正在研究改进圆法，恕我直言，这一个领域可能对您来讲太过深奥了。”
“艾斯教授, 我简直难以想象您最近发出来的那篇论文竟然通过了审稿，难道不应该在第一步就被编辑扔进垃圾箱吗？”
“布鲁塞达教授，您居然继续出现在这一次的数学家大会上，我以为自从上一次的失败以后，您需要花费数年的光阴去闭门修正自己的证明呢。”
威廉跟在导师身后瑟瑟发抖, 时刻担心在座的各位老教授会抡起身下的椅子，直接敲碎自家导师的脑壳。
还是他导师极少数的朋友，高尔登教授看出来了他的不安，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在年轻的时候，波达教授就是这样说话的，我们这几个老朋友早就习惯了他的风格。”
是吗？我一点都不觉得安心呢。威廉看着各位学界大牛盯着自家导师的目光，总觉得在座诸位正在策划一场谋杀案。
为了不被波及，在波达教授结束了和谐友好的交流，打算喝点什么的时候，威廉特别主动地跑开就为教授去拿一些饮品。
等他跟偶遇的小姐姐聊完天，抱着一杯不加奶不加糖的清咖回来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自家教授气势汹汹地走向三个正在热烈交谈的人。
作为一个专业救火队员，威廉毫不犹豫的就把咖啡往旁边一放，一溜烟地就打算阻止这家教授跑去跟人和谐友好谈论学术。
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的事，威廉发现自家教授并不是要去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刻薄打击一位可怜的数学界后辈，而是真真正正的表达自己的欣赏。
他甚至还笑了！
导师双标至此，威廉心里苦，威廉说不出。
不过转眼见到这一位数学界冉冉升起的新星也是威廉一度期待的师兄，威廉还是不由自主的眼睛一亮，小迷弟似的凑上去，从兜里掏出个笔记本，开口说道：“顾神，我看过你那篇梅森素数的分布定律，真的是不可思议，完美无缺，他简直是为我们打开了一片新的土地，为数论这一门古老的学科注入了新的活力……”
日常哄导师练出来的彩虹屁技巧让威廉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顾行一看着面前头发乱糟糟的高个青年，再看一看他眼中的赤诚热情，被这种羞耻感控制住，有些尴尬地红了脸。
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仿佛影子一般的楼见岳终于忍不住，轻咳一声：“顾教授很少给人签名。”
这一下子就打断了威廉的彩虹屁，一直皱着眉头不满自家弟子毫无志气的波达教授也趁此机会成功用犀利的眼神让自家弟子闭了嘴。
威廉委委屈屈把本子收起来，一边疯狂用目光示意顾行一：“约吗？”
感受着来自前辈和恋人双重的压迫性目光，顾行一避开了他的视线，放弃去理这个沙雕。
克洛艾教授打破了短暂的尴尬，笑着对波达教授打招呼：“波达教授，很高兴在这里遇见您，您最近还是在研究黎曼猜想吗？”
波达教授看了自己的老对手一眼，少有地没有开口喷射毒液，不急不缓地嗯了一声：“我正在跟戴维研究这一领域，或许会有成果。”
“很期待您的成果出现。”克洛艾教授表达了自己的祝福，不过双方目光相触，心知肚明再做出什么成果还是有些难度。
自从波达教授以二十五岁之龄夺取青数奖最年轻获得者称号，以无可比拟的恒星之姿进入数学界之后，他一直活跃于数学的各个领域，在每一个领域都留下了其他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成果，甚至将数论与群论两大分支建立联系，之后更是将统一代数与几何作为自己的目标。便是在物理学上，他也完完全全摆脱了纯理论数学家的窠臼，以对弦论的研究和解释闻名于世。
即使是在接近六十岁之际，他也缔造了可以载入史册重大理论朗兰兹纲领，由此被称为数学界的常青树。
但便是常青树也终有倒下的一天，如今已近七十岁的老人，便是依旧姿态矫健，步履如飞，在脑力运动上也难以跟得上年轻人的思路。
说到底，未来还是要看年轻人的。
这也是波达教授对顾行一欣赏的一大根源，即使这位不是他的学生，在心理上，他也将顾行一视为自己的继承人，下一个数学时代的绝对统治者。
这些想法顾行一暂时还不知道，但是这位老人却是表现出了与他刻薄外表不符合的热情。
“很遗憾没能让你加入我们的研究所，”波达教授也礼貌地对着楼见岳点了点头，然后从容地坐在桌子边，反客为主一般对着顾行一招招手示意他坐下来，“如果来到普林研究所，你会有更好的发展。我们那里不仅有世界顶尖的数学家，还有世界顶尖的物理学家，你或许能在和他们的交流之中创造一些新的东西。”
顾行一摸了摸鼻子，从善如流地坐下来：“抱歉，我早就已经决定要在朝国发展了，至于合作交流的伙伴，朝国也不缺乏人才，何况，人才是流动的，如果要是有才之士愿意来朝国发展，我们也是极其愿意的。”
他这一番话，迎来了两位前辈打量的眼神，显然，其中毫不掩饰的野心已经引起了两位前辈的注意。
不过两位前辈并没有表达不看好的意思，相反，波达教授难得笑了两声，然后拿出了贴身携带的笔记本，将他交给顾行一：“你有这样的想法是很好的。前路漫漫，我能帮助你的也只是这一些前人的经验而已。”
顾神牛逼！您是怎么征服了我家导师的！
旁边围观的威廉的眼睛已经变成了星星，看向顾行一的眼神中毫不掩饰崇拜。
克洛艾教授也在此时开口，倒是没有掏出笔记本，是给了他一张许可证：“我们巴梨高师的笔记馆随时对你开放。”
然后她又抬头看了一眼楼见岳，对这一位同样是后起之秀却比如同火焰一般张扬的顾行一更加低调的年轻学者露出了一个友善的微笑：“楼教授，关于哥德巴赫猜想的证明，确实是一份艺术品。希望我们以后也能展开合作。”
说完，她也将相同的一张许可证交给了楼见岳。
顾行一忍不住和楼哥交换了一个眼神：我们以后一起去巴梨高师玩吧。
我只怕你以后没有这个出国的机会了。楼见岳想了想正在做的事情，在心里叹口气，隔着桌子不动声色地握住了顾行一的手。
之后他们又与这两位业界大牛好好交流了一下，夕阳的余晖洒遍空中花园之时，他们才告辞离开。
高老自然也受邀来到国际数学家大会，早就跟两位后辈打过招呼，然后和几位老朋友开始交流最近学术界的情况。
“高教授有一个好弟子，”他的老朋友米亚教授刚刚结束了和波达教授并不愉快的打招呼过程，转头和这位东方的泰斗聊起天来，“顾教授会是一个奇迹，不亚于现在数学界的暴君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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