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望无生
这个吻不带欲望,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纯情,然而感情的浓烈程度不输给任何一次。
它驱散了杜子佑情绪里的阴霾,将他从悠远的回忆中拉回现实。他的嘴角微翘起,漆黑的眼珠子也有了活气。
“我能问一下,这件……丑闻,”徐涿低声问道,“是怎么传出来的?我爸说过一些你们家的事,却鲜少提到你的母亲,更别说这件事了。”
杜子佑半垂着眼帘,在他温暖宽大的手心里蹭蹭,答道:“老宅的人都不愿意谈起她,所以具体的经过我也不清楚。前几年我专门查过,只知道她性格敏感内向,整天待在老宅大门不出,后来生了大哥,父亲准许她到秉优帮忙,大概是那个时候与奥亚那边有了接触。再后来传出了风言风语,父亲就把她软禁在家中,半年后生下我。”
徐涿点点头,奥亚的老板当时是个风华正茂的青年人,男才女貌相处的时间长了,即便没有暧昧,也容易被嚼舌根,再被有心人添油加醋,越传越扭曲,最终毁掉一个女人的名声。
杜子佑攥上他的手背,瞳孔里倏地燃起火:“这些人不过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们将脏事藏得太好,完美的外表下藏污纳垢,根本没有资格对我母亲说三道四!”
“我知道,”徐涿苦笑一下,“有一段时间和这些人接触挺多,不需要进到他们圈子里就能窥知一二了。”
蓦地他起了个念头,说出来怕杜子佑又想起不好的记忆,但又希望他能将所有不愉快都与自己分享;只有说出口,让伤口暴露在阳光下,才有可能真正地痊愈。
于是他迟疑不决地,还是开口问了:“你的母亲发病时无法自控,她……伤害过你吗?”
杜子佑摇头:“一个人发病时就不是原来那个人了,我不怪她。”
也许是徐涿眼里的担忧太明显,他语气变得有些急,像是在为母亲辩解:“你没见过我的父亲,不知道他的为人,他就是个暴君。虽然从不亲自动手打人,却擅长冷暴力和精神虐待,我母亲神经纤细,一只蚂蚁都舍不得伤害,她是被父亲活活逼疯的,她也是受害者!”
这是孩子对母亲的拳拳爱意,徐涿心脏抽痛,沉默地又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他的吻总是有着神奇的功效,杜子佑的情绪像被按下了开头,马上平复了许多。徐涿与他四唇相贴,轻声道:“放心,那人现在伤害不了你。”
闻言,杜子佑轻轻推开他,笑意漫上眉梢,甚至有些恶毒地,凝视着他的眼睛道:“那是自然,他现在躺在老宅里苟延残喘,没几天好活了。当初我接手秉优,辞退他留下的一大批蛀虫,你以为他不想把我赶走吗?可是他气得一病不起,只能当只纸老虎罢了。”
徐涿也笑了下,然而他担心的不仅是老杜总,还有如大山般压在头上的杜永封,他才是杜家如今的家主。
“这种事情对于杜家算是丑闻了吧,”徐涿不解,“你大哥竟然一点都不加以干涉,随便它放出来?”
杜子佑蹙起眉心,道:“大哥是父亲的翻版,虽然没有他那么暴躁,但是比父亲还要阴沉,我也不确定他到底有何意图。”
说着,他又弯起眼睛,心情比刚才轻松了不少:“你别担心,我现在又不是小孩子,心理承受能力足够强。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吗?”
徐涿却笑不出来,童年的阴影哪有这样容易摆脱,他是见不得心上人有一点的不开心。
他还想说话,却被“零零”的手机铃打断了。他只好拿过来杜子佑的手机:“大概是闻总监。”
低头一瞧却不是,“老宅”两个大字占据了屏幕,徐涿犹豫着没递给他。
杜子佑察觉到他的异常,问:“谁?”
徐涿看他一眼:“你家里打来的,”停了下,又问,“可以外放吗?”
杜子佑望向他,“嗯”了一声。
客厅里有几张沙发,徐涿还是选择和心上人挤着坐一块,点开来电界面的小喇叭。
寂静无声。
沙发上的两人对视一眼,杜子佑开口:“喂,大哥?”
杜永封略带傲慢的低沉嗓音从那边传来:“几年都没有长进,连这点事都盖不住?”
徐涿扶上旁边人的肩膀,杜子佑深吸了口气,说:“手下的人已经在解决了,明天就能将报道删掉。”
那边安静了会儿,才道:“父亲知道了,他很生气。你明天回家一趟。”
徐涿抓紧他的手,用口型不发出声音地许诺:“我陪你去。”
不料杜子佑只是长久地盯着他,直到手机传来“喂”的疑问,他才缓慢地摇头,目光停留在徐涿脸上,却对手机里的人说:“抱歉大哥,在这种时候我不能丢下公司不管,明天我要去上班。”
大概是没预料到会收到这样的回答,徐涿哑然失笑,杜永封却噎住了一般顿了顿,紧接着冷冷道:“翅膀硬了啊,违背父亲的意愿,以后恐怕想上班都没班上。”
这是威胁?
徐涿皱起眉头,秉优是杜家的产业,老杜总还没死,难道时刻准备着将它收回?
“大哥,”杜子佑的声音也沉了下来,“母亲将秉优交到我手上,你们想拿走没那么容易。”
杜永封发出一声嗤笑:“你怕不是忘了,她没有立遗嘱,父亲才是秉优的大股东。”
范惠茹长期处于精神病状态,去世得太突然,怎么来得及立遗嘱?
杜子佑恨得咬紧牙关:“秉优是母亲的心血,我决不可能放弃它。父亲想从我手里夺走很久了吧,不也还没动手吗?倒是你这个大孝子为他鞠躬尽瘁,小心管得太宽违背了他的意愿惹他生气。”
这是在回敬杜永封之前的话,徐涿一只手持手机,另一只手赞赏地把他往怀里搂了搂。
杜子佑干脆贴紧他,如同漂泊在洪水中依靠着浮木一般,徐涿的存在支撑着他,给他带来安全感。
杜永封似是终于被气到了,声音拨高了些,冷得像结了冰:“明天,”他一字一顿道,“如果你明天没有出现在老宅,那以后都不用回来。”
说完猛地咔一声挂断电话,声响太大吓得杜子佑瑟缩了一下。
徐涿赶紧抱紧了他,问:“没事吧?”
杜子佑愣愣地缩在他有力的怀抱里,闭上眼睛回抱他。
“你大哥果然暴躁,”徐涿抚摸他的背安慰道,“你别伤心了。”
“嗯,”杜子佑脸贴在徐涿胸口处,声音闷闷的,“他是要和我决裂,我乐意着呢。往后我没有家了,所以……”
徐涿等了一会儿,问:“所以?”
杜子佑攥紧他的衣服:“所以你户口本上还有位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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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老大, 老大?”
徐涿抬起头来,罗元珊把另一份文件递给他:“你今天一直在看手机, 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他们正在开每周一早上的小组例会,每个组员都要上台做总结和本周工作计划。
“没事,”徐涿说,把手机放下,“下一位是谁?”
计文菲已经收拾东西下台, 轮到下一个组员费博厚上去准备。她把一叠厚厚的资料放到座位上, 刚好听到两人的交谈,便兴趣盎然地凑过来:“昨天的新闻你们看了么, 杜总他们家的劲爆八卦!徐哥你是在看这个吧?”
徐涿心里一沉,对于旁观者来说, 杜家的传闻只是茶余饭后的消遣,他们津津有味地八卦时或许并无多大恶意, 但是却切切实实地伤害到了绯闻的中心人物,最终波及到他们无辜的家人。
杜子佑便是其中的受害者。
徐涿睨她,目光里带着来自师长的真诚告诫:“没有的事, 那些小报传的风言风语你也信?在公司里编排老板的家事,怕不是不想要这份工作了?”
她讪讪地缩回脖子,捏着手指在嘴边一划,做了个把嘴巴拉上链的动作。
“昨天有人在小群里传过, ”罗元珊压低嗓音说,“不过今天早上链接就失效了,闻总监效率挺高的。”
徐涿点头赞同, 本来预计今天能解决这件事情,但是以为最快也要中午,没想到一大早就办成了。起床的时候杜子佑收到好消息,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老大 ,可以开始了吗?”费博厚在投影仪边上站了有一会儿,问道。
“不好意思,”徐涿一挥手,“开始吧。”
费博厚简略地回顾了手头各个项目的进展,本周的工作安排,还是需要争取的新项目。
他讲到最后一个新项目的时候,徐涿打断道:“他们指定要武导?有多坚决?”
此时谈论的是一个健身APP的项目,这家公司广告部想拍一部微电影来宣传自家产品,并且看中了武导的风格。
“他们石经理原话,正是因为听说武导和秉优的关系特别好,才考虑和我们公司合作。”费博厚回答。
徐涿陷入两难。若是平时,武导这人讲义气,也热情,倒是不难请。问题是前两天刚看到他在朋友圈里晒行程,说最近要全身心投入一个摄影系列的创作中,自己这时候贸然去找他,未免太托大了些。
“有没有可能推迟几个月?”他不抱希望地问。
费博厚答:“下个月月底必须推出,要赶在国庆之前。老大,是有什么问题吗?我向他们打包票一定准时完成,”他脸色变了,“难道武导没空。”
徐涿叹了叹气,他也不想放弃一个好项目,更不想让组员出尔反尔,给客户留下不好的印象。
“放心,”他只好安抚道,“武导我来解决。”
小组例会结束,徐涿出了会议室又忍不住瞧了眼手机,看到新消息的提示不禁大喜。
“废话真多,”杜子佑发来的文字透着一股怨念,“和他们讲过多少次不要连篇累牍,改了一次下次又死灰复燃。”
他应该也是在开会。竟然在会议中给自己回消息?徐涿心里甜滋滋的,又些许羞愧,感觉自己像个祸国殃民的妖妃,诱得君王不早朝。
罢了,反正是废话,听不听也无所谓。
徐妖妃将那一丁点儿悔意也摒弃了,用手机打字:“竟然连杜总的话也不听?觉悟太低了吧。”
嘟一声很快来回复。
“这么多年习惯了,想必改也不容易,只能让他们慢慢来。”
徐涿差点儿笑出声。谁说杜总是个不近人情的暴君?对于跟随自己多年的下属,他到底是维护的,充满了人情味。假若能当面向下属表达这份维护,必定能让员工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
两人白天在公司不方便见面,也因为杜子佑忙得脚不沾地,即便想冒险相会,也找不到时间。
终于熬到下班,徐涿打车到杜子佑家。他们说好了回来吃晚饭,卫姨做的菜虽不比高档餐厅的考究,但却更为熨帖,是真正的家常菜。
“徐先生来得这么早。”卫姨抱着小篮子在花园里摘荷兰豆。花园的面积不小,她开辟了其中一方土地种了几种常见的蔬菜,荷兰豆是刚种下不久的,今天才收获第一轮,她便迫不及待地想让两个孩子尝尝鲜。
“我来帮忙。”徐涿兴冲冲地换鞋子跑进地里,他来得太早,米都还没下,也不好在一旁干站着看一老人家忙上忙下。
而且他打从童年起便热衷于亲近自然,长大后在城市的水泥森林里没有条件,如今当然不愿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卫姨塞给他另一个篮子,刚要教他方法,却见他已经熟悉地捻下一根,凑近一看,没有摘错,都是够老的。
她惊奇地问:“徐先生以前也干过这活?”
徐涿一边说话,手脚却不停:“小时候经常到乡下去,见多了也就会了。”
徐母到外面考古时,偶尔会带儿子同去。尤其是暑假,她要工作,丈夫更忙,自己儿子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性子,要是一两个有没有人看着,怕是会把房子都炸掉。
考古的地点多是在郊外,徐涿经常到附近的村庄窜门,被恶犬追,被大鹅赶都试过,更别提干农活这种平常事了。
卫姨闻言对他更喜欢了,更觉杜先生交了一个非常好的朋友,不仅为人正直有担当,还热情能干,不是那种傲慢无礼、目中无人的公子哥。
“卫姨,这豆荚你准备怎么弄?”徐涿动作快,已经走着摘到了另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