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盐鱼
于是李逸文开始解释,说自己不再这工作,他只是家属,他的丈夫在这上班。他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女孩排查完可疑人员自然会离开。可她没有,她还在继续像李逸文提问,“你是中国人吗?我是说美籍华裔。”
李逸文迟疑了一下,他的国籍已经改了,其实结婚之后改不改都可以,是布莱恩帮着弄的,他学法律,很精通这些事。所以说严格意义上李逸文应该是个美籍华裔,但是他最后还是说,“是的,我是个中国人。”
“你中文说的怎么样。”她又问道。
“挺好的,我以前就是留学生。”李逸文说,然后那个女孩立刻换成了中文,“真的吗?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我来的挺早的,我大概十年前来的,来读大学。”李逸文说。
“你们家可真有钱,”她感叹了一句,继续说道,“你在以前在哪个大学读书?现在在做什么?”
李逸文觉得脸上有点发烧,他不敢直视女孩的眼睛。但最后他还是如实回答道,“我大学没读完就结婚了,现在……是全职太太。”
但女孩什么都没说,她只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急急忙忙地塞给了李逸文一张名片,“对了”女孩继续说,“我现在在做志愿者,就是教一些新移民英语,义务的。人手有点不够,但是我的朋友们都很忙,而且对这个没什么兴趣。”
说到这她停下了,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看着李逸文,“我刚刚走过来就是想问问关于这个的事,如果你有兴趣可以打上面的电话,然后说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和电话写在背面了。”
李逸文看了看名片,正面写着机构的名字和电话;他又翻到背面,的确写着女孩的名字和电话。“好吧,”李逸文点点头,“我会想想。”他停顿了一下,最后说道,“谢谢。”
第57章
李逸文第二天就给名片上的机构打了个电话,他咨询了很多问题,例如需要做些什么,机构的地址,以及对志愿者的要求。接电话的是个女孩,她用甜美的声音轻柔的回复了所有问题。
其实要做的并不难,讲一讲简单的英语语法,纠正发音,布置作业。如果时间紧张可以一周只去两三次,一节课只有两个小时,可以自己选择上午或者下午。唯一的问题就是没有报酬,偶尔会给志愿者发些饼干零食一类作为奖励,但肯定不可能像是在外工作一样按小时计薪。除此以外,他还专门上网查了查,确定这是个合法机构,以防自己上当受骗。
但李逸文反而觉得这或许更好,因为他现在不管去做什么工作也肯定比不上布莱恩,说不定连对方月薪的零头都拿不到。坦白说,他也很怕自己在同布莱恩提出想要工作的要求时会被轻视,“你拿那么一点钱还不如在家待着贡献大。”他几乎都能模拟出布莱恩的语气。
但志愿者不同,他是在做好事,这种东西可不是简单的能用金钱来衡量价值。还有一点,虽然李逸文从没说过,但他其实很怀念以前和朋友们用中文聊天,然后坐在路边吃烧烤的日子。他在结婚的时候想过很多,父母,家庭,孩子;但他从没想过有关祖国的问题。现在他在美国,自由,民主,他过着美国人的生活。但李逸文总感觉自己是漂浮着的,他本身就很缺乏安全感,而这种症状在异国他乡更加严重了,他感觉没有归属感。以前他会想,如果遇上什么问题,他可以和朋友说说;但是大部分朋友在他出国留学之后都断了联系了——因为没有共同语言。
而他在大学期间的美国朋友们,关系好到可以聊私人问题的只有安一个,同样也是留学生,他在刚刚结婚时还和安有联系,后面也渐渐淡了;而剩下的美国同学们,李逸文更倾向于把这种关系定义为一起做个伴,一起吃饭,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写作业,附加再说说老师的坏话,但也就止步于此了。李逸文从没和他们说过自己的恋爱问题,自然在休学以后就没有联系了。
因为他们总是很难理解李逸文,虽然大家都是在同一个大学里的同一个专业,但他们怎么能知道李逸文作为一个亚裔,一个外国人,坐在一群美国人中间的时候是多么格格不入呢?李逸文总要小心谨慎,不能打架,不能骂人,不能寻衅滋事,要行为规范,否则一不留神就会被遣返。他永远都乖巧听话,从不主动惹事。而且布莱恩对于中国又那么厌恶,李逸文已经很久没过过春节了,他的春节都是这么过的——他会给妈妈打个电话,如果中午一个人在家就煮点饺子,然后一个人吃完。剩下的时候就是和平常没什么分别的事情了——做家务,做饭(当然是西餐)。
但这个志愿活动也许能让他找到点朋友,跟他一样,说中文,过春节,偶尔会凑在一起说说美国和美国人坏话的朋友。
而李逸文也一直在想该怎么和布莱恩说,说实话,他不太敢提出要求。可还没等到李逸文打好腹稿同布莱恩商量,对方先一步发现了。
那天是布莱恩在帮李逸文整理要送去干洗的衣服,他把要送洗的衣服挑出来,检查口袋里有没有剩余的零钱,然后叠好放进袋子里。而李逸文在给机构打完电话后就将卡片放回了西装外套里。而布莱恩在整理衣服的时候再次发现了它。
他一开始尽力想要视而不见——这张卡片就和其他衣服口袋里的零钱一样,都是李逸文的东西,他要做到就是把它们拿出来,放到书架上,仅此而已。但他又禁不住感到好奇,还有一点担心:这是谁给李逸文的?卡片背面的中文和电话又是什么?布莱恩甚至想打个电话过去试试,看看对面是什么人。好在他最后还是忍住了,这种行为和一个神经质的控制狂没什么区别。
但布莱恩能做到的仅仅是不打电话而已,他依然很想知道这是什么的名片,以及对方是什么时候拿到的。他在问出这个问题时很注意措辞,为了不吓到李逸文。他先是清了清嗓子,然后把那张名片拿出来,小心翼翼的问对方这是从哪来的。
李逸文没想到布莱恩会拿到这张名片,他先是沉默了几秒,他很惊讶,也在考虑措辞,最后他选择如实告知。
“这是个志愿者机构,”李逸文说,“教移民英语,都是中国人。背面是介绍人的名字和电话。”
布莱恩点点头,“你有兴趣吗?”
李逸文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还没做好准备和布莱恩讨论这个。可同时他也觉得这似乎是自己最后的机会,所以他鼓起勇气点了点头,“我觉得挺有意思的,我想去看看。”他说。
他没想到布莱恩轻易就点头了,“我送你去吧,”他继续说,“我问问地址然后送你去。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可以请半天假。”
虽然目的达成但李逸文还是有点不高兴,“好吧”他先这么回答,过了一会又觉得自己应该争取一下,“其实我一个人去也可以。”他说,“你工作太忙会不会麻烦。”
“没关系,”布莱恩说,“还是我和你一起去把,更安全点。”
第二天他们就一起去了,万幸的是,这是一个合法的志愿机构,李逸文没受骗。这次的接待人员说明的更详细,一共有四个时段,上午十点到十二点,然后是下午的两点一直到八点,每两小时一节课。志愿者一周至少来两次,一次至少两个小时,再下来就是一些关于课程的介绍。
李逸文聚精会神的听完了全部,他很感兴趣,而且他觉得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工作,还算是有价值。可同时他也要知道布莱恩是怎么想的,他有点担心对方会不会不让他去。
他试图说服布莱恩,“这感觉不会占用太多时间。”李逸文先是这么说,“至少不会影响我做家务和做饭;我可以周内去,这样也不会占用周末时间了。”他小心地解释,“我除了在家待着也像找点爱好,我觉得这个就很好,”他继续说,最后又补充了一句,“你之前不是也说我应该找点爱好吗。”
“可以”出乎李逸文的意料,布莱恩再次点头同意了。“你想去几次都可以,”他继续说,“我只有一个要求,如果周内去那就选六点到八点,我接送你去;如果是周末也可以,但是我也要陪着你。”他顿了顿,总结道,“就这一个要求。”
李逸文听到这个要求有点不高兴,他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青春期,而布莱恩变成了他父亲:“必须天黑之前回家”,“不许和Alpha单独出去玩。”这些话简直和布莱恩说的一模一样。他再次试着想辩解一下,“但是六点到八点会影响我做饭,我就要早早做好,一个人先吃,你们只能回来热剩下的。”
“没关系,”布莱恩回答道,“要是你没时间做晚饭也可以不做,我会想办法解决;如果你不想做家务也可以,唯一一个要求就是让我接送你,可以吗?”
李逸文知道能达成这种结果已经很不错了,他应该适可而止,这是个折衷的结果,布莱恩妥协了,他也应该妥协一点。“好吧”他闷闷不乐的点了点头,还是答应了。
第58章
与此同时,布莱恩的家里也出了点问题,不是和李逸文的那个家,是他生活了18年,从小长大的家。
这次的主角是艾米莉亚,她的问题很早就开始了。她在三年前,刚刚上大学时就和家里断绝了联系,比布莱恩还要果决,果决的近乎残忍。
艾米莉亚就和所有人预料的一样,她一直很平庸,最后也只是成绩平平去了一所一般的大学,学习亚洲文学。因为专业的问题她还和家里大闹了一场,她母亲很疑惑,为什么这两个孩子总是对亚洲这么感兴趣——布莱恩找了个亚洲太太,而艾米莉亚要学亚洲文学。
到最后她也没妥协,她是自己偷偷选的专业,报的大学,她妈妈为此停了她的生活费而且主动和艾米莉亚断绝了联系。“你如果不改个别的就别回来。”一开始她甚至都不想让艾米莉亚上大学,她认为女儿该去个短期大学,新娘学校,只用学学如何做一个适合结婚的Omega就好,大学一毕业就能嫁出去。她甚至在艾米莉亚刚满18岁的时候就张罗着要给她介绍对象,无一例外都是白人,而且平均都比艾米莉亚要大个五六岁。
而母亲真正生气的是艾米莉亚居然敢忤逆她的指示去私自报什么大学,她觉得Omega基本都不会有什么大出息,所以为了确保自己的权利和地位,她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而希尔先生虽然比较支持太太的观点,但事已至此,赌气也没什么用,他还是想帮帮艾米莉亚的,可惜他也无能为力——之前能给布莱恩帮助也不过是因为他母亲的宽宏大量,即便她再怎么不喜欢布莱恩的男朋友,她依然舍不得他受委屈——布莱恩是她最喜欢的小孩。
但艾米莉亚可不一样,她沉默寡言又毫无特点,而且她长得很像亚洲人,还是个Omgea,即便她不承认,她总会偏爱更白的孩子。
所以这次她一点都不会仁慈了,艾米莉亚的学费和生活费,她全部一分钱都没出。
但即便这样艾米莉亚也丝毫没有妥协——她第一次闻到了自由的味道。她之前也疑惑过,甚至怨恨过:为什么布莱恩在上了大学之后几乎一次都没回过家,虽然她并不喜欢自己这个哥哥,但有他在可以分散母亲的注意力。她妈妈总是更喜欢布莱恩,这意味着大部分压力也要由布莱恩来承担:她要做到只不过是找个角落躲好,别出声,别碍眼。这样所有人都会让开她,而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也自得其乐。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她没来没有这么勇敢过,她抓住一切机会和母亲争斗,她申请了助学贷款,暑假就搬出去了,借住在朋友家里,打工来为自己挣生活费。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艾米莉亚至少还有个交心朋友,可以让她借宿几天。
当然也不止因为是自由,还有恐惧——她害怕母亲为她规划的那个未来。和一个收入不错的白人Alpha结婚,生孩子做家务,成为一个中产富有的全职太太。“看看李,”她想,她至今因为心虚和愧疚而没去看望过李逸文,“他多可怜。”也许他和布莱恩是因为爱情结合的,但现在的状况可一点也算不上好。那如果没有爱情呢?艾米莉亚想,她只会因为母亲的期望成为一个祭品,而这一切甚至都不是出于她自己的意愿。
而读大学是改变这一切的唯一出路,她的大学一般般,专业也差强人意,但至少她可以靠着文凭找一份工作,好养活自己;因为家庭状况和童年经历,艾米莉亚甚至不想要一个Alpha,她想要一个Beta,还有一个能随时结束,不被生理欲望捆绑的婚姻。
她端了一个暑假的盘子,勉强算是挣够了生活费,她终于可以迎来梦寐以求的大学生活了,她为此专门奢侈了一把——她把头发剪短,染色,还烫了一下。以前她总是以母亲的审美打扮自己,“头发留长会更好看”,“不许烫发或者染发。”她为了反抗这些,专门烫了大卷,还染成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