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射
现在要去哪里?做什么?
卫霖第一次觉得头脑有些混乱起来,左右拿不定主意。
他忽然警醒起来——这是在做什么?他从来就不是个瞻前顾后的人!无论多么危急的情况,他都能冷静筹谋、精准计算,当机立断,眼下为什么会犹疑?
卫霖丢下手机、钥匙,走进卫生间,放了一盆冷水,将脸整个儿埋了进去。
气泡从盆底摇曳地升上来,在水面逐一破裂,发出轻微的声响。
隔着水波,世界远远的在外面,嘈吵而虚假,他独自一人在里面,荒芜、沉寂,无需任何顾虑与掩饰。他的心灵与思想,赤裸裸地摆放在自己面前。
胸口开始攒动着缺氧的刺痛,像无数刀尖戳入肺管,卫霖依然静静地埋首水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哗然水声中,他猛地抬起脸,水珠在空中甩出弧线,湿漉漉的额发往下淌水,打湿了衣领。
你知道该什么做,相信自己的判断。他盯着镜中的人影,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转身走出卫生间。
回到玄关处,卫霖掏出手机,期待地看了一眼屏幕——新买的两张不记名手机卡,号码只有他和白源知道——然而并没有来电,连个信息都没有。
他想了想,发了个短信息过去:“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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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源紧紧攥着手机,神色肃厉,手背上青筋毕露。
就在这时,屏幕亮起,一个短信跳出来:
“安好?”
白源看着这两个字和一个标点,躁动不堪的心绪莫名地安定下来。他用指尖摩挲着这条信息,仿佛揉到了另一个男人光滑柔软的短发,享受地眯起了眼。
然后回复了一条:“安。现在就返程。”
两秒后屏幕上跳出:“等你[么么哒]”
最后那个嘟着嘴索吻的表情符号把白源看笑了,嘴角勾起一抹藏不住的愉悦。
他毫不犹豫地调转车头,离开白家老宅,踩着油门奔向机场,同时拨打通航公司的24小时客服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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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现在就返程。”
收到对方的回复,卫霖松了口气,估计白源天亮后会抵达F市,最多九十点就会见到他。
刚才为什么会想离开这里?不是答应了等白源回来吗。无论是别墅、麦克刘家还是治疗中心,都可能有敌人张网以待,这里才是目前暂时安全的地方。
卫霖挥去滚落眼角的水滴,再次确定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以及一个必须正视和时时警惕的事实:他的大脑会诓骗他、陷害他。
那些被编写出来的脉冲信号,会伪装成他的思维,无孔不入地钻进神经,伸入尖利的爪子,试图将他拖入深渊。
——白源是不是也面临着同样的困境?
所以他们得尽快汇合。只要白源在身边,他的心就会一下子踏实下来。以他们对彼此的了解程度,一发现对方不对劲的地方,就能立刻阻止与唤醒。
他们分离的每一秒钟,都是摇摇欲坠的危险和……焦灼难耐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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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在幽暗空荡的道路上疾驰,白源从后视镜里望了望后方追逐而来的车辆与枪火,目光冷峻。
“你以为你能逃掉?”安亦心这回出现在后座上,声音依然像发自一台平稳运行的机器,“没人能够逃离,你、卫霖,都不能。”
白源对他脑袋里的入侵者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安亦心继续说:“最正确的归宿,就是回到电极舱,回到‘绝地领域’,在里面呼风唤雨、无所不能。而不是在外面身陷绝境,被追捕,被击杀。”
她停顿了一下,声线有规划地拔高两度:“你知道卫霖现在怎样了吗?”
白源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尖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中心派出的人一直在搜捕他。还有这儿,”安亦心敲了敲太阳穴,“大脑是最危险的内应,他很快就会暴露。”
“……闭嘴。”白源忍无可忍道,“从我的脑子里滚出去!”
安亦心忽然笑了一下。非常程序化的笑容,像光脑“天极”拟人形象的全息投影——有参观或者迎检的需要时,它会以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的形象出现在主机房,仿佛是个和蔼可亲的科学家——现在它用“安亦心”的形象,入侵着白源的脑神经。
“你摆脱不了我,”它慢悠悠地说,“你们——所有人。”
人影消失了。
但白源知道,它仍在那儿,在他大脑最深处——那个只有真正的造物主能够创造和改变,却被人类用飞速发展的科技去触碰探索、期冀驾驭的地方。
白源抿紧了嘴角,双手猛打方向盘,车身甩出了个颀长与尖锐的折角。
从后方射来的一发燃烧弹打中了路面,轰然爆炸。
白源驾驶的车子冲破火光,急速飞驰。无数子弹打在后备箱和车门上,咄咄作响,车身上顿时弹孔累累。后挡风玻璃砰的一声碎裂,白源偏了一下头,飞溅的玻璃刃从他耳边擦过。
车载手机架上,屏幕显示出通航公司发来的确认信息,电子女声自动播放:“尊贵的白金用户,白源先生,您预约的‘洋流G550’商务机已在云领机场做好起飞准备,请走T10贵宾登机口,九天通航感谢您对本公司的厚爱,恭候您的大驾光临。”
电子女声被裹挟在枪林弹雨中,听上去有种虚幻不清晰的甜美。车前灯照出前方一整排路障,铜墙铁壁,将道路堵了个严严实实,地面上的自动伸缩路障钉森然反光。路障后方,雇佣自私人安全顾问公司的保安们全副武装,蓄势以待。
冲不过去……白源判断到,但依然破釜沉舟地将油门踩到了底。
必须冲过去,有个人还在等着他。
车身陡然一阵剧烈震动,后胎被子弹打爆了。白源咬牙将车头撞向路障,仿佛利剑直插敌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