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射
“跳跃基因?”白源怀疑地挑眉,“听起来像伪科学。”
卫霖耸肩:“我只说我在各类研究论文和成果公告中看到的,你知道我的记性好得不得了,看一眼的东西全都在脑子里,但是并不负责去伪存真。总之,有基因学家认为,跳跃基因是一种‘寄生’的基因型态,它们其实可以被归类为反转录病毒,能够将自身基因嵌入宿主基因,就像病毒在人类之间感染一样,去‘感染’别的基因组。而且这些跳跃基因一旦成功进入某个基因组中,就无法轻易消除,并能遗传给子代,留存千百万年。”
“说简单点,就是某些远古病毒基因带有寄生功能,能‘跳跃’到与人体有密切接触的动植物身上?”白源深入浅出地提炼了一下。
卫霖点头:“差不多这个意思吧。其实病毒基因嵌入、黏合直至影响宿主的整个过程并没有这么快,需要许多年,甚至是许多代,但是在程教授焦虑、抑郁、自责的妄想世界里,这个过程被加速了,所以危机才爆发得如此之快。这也意味着,我们完成任务的速度也得加快——我们要跟快进了不知多少倍速的‘世界末日’争分夺秒。”
“尼玛这叫什么破事啊,明明不属于我们分内的活,难度还大得离谱,”他忍无可忍地吐槽,“麦克刘这个死胖子!”
白源对他的这句话发自内心地表示赞同,然而这份赞同层层削弱地传递到表情上时,只剩冷傲而又矜贵地扯动了一下嘴角的程度。
卫霖无奈地叹了口气:“骂归骂,意识都进来了,活儿还是要尽力干完的。我们要弃车了,换个更灵活的交通工具。”
他熄火拉手刹,打开车门正要迈出,忽然精神一阵恍惚,竟向后坠倒——
那真是种坠落一般的感觉,仿佛被抛入浩瀚无垠的宇宙虚空,永无止境地向黑暗中坠去、坠去……
他猛地跌回驾驶座,还保持着面朝车外的姿势,连脑袋带肩膀砸进了副驾驶座上的白源怀里。
“我好像……真有哪里……不对劲……”在神智模糊前,卫霖努力抬手,下意识地抓紧了白源的衣襟,无法对焦的双眼寻找着搭档的身影,“白源……帮我一下……”
白源低头看着上半身倒在他大腿上的卫霖,思维出现了瞬间的断层。
而后迅速将他拖出车厢,毫不费力地打横抱起,向路旁一栋看起来比较整洁高档的公寓楼跑去。
第30章 分解,重组
白源抱着丧失意识的卫霖一路狂奔, 闯入公寓大楼,一扇一扇地敲门。他得尽快找个安全可靠的地方, 以保证呼叫监测员开启“精神力传导”时, 不被任何外界因素打扰。
从一楼敲到三楼, 终于有个好心过头的家伙开门,问:“有什么事吗……他怎么了?”
白源连对方的模样都来不及看清, 出手就是个掌劈颈动脉, 瞬间把人弄晕过去,然后鸠占鹊巢地挤进去, 反锁好入户门。
本来就算把户主直接弄死, 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过分之处——不过是程笠新的精神世界中, 芸芸众生之一的投影,并非真实的存在。然而发现倒地的是个年轻姑娘后,白源没再出手,一来好心眼的姑娘总是叫人心生怜惜的, 二来不到万不得已, 他也不爱杀人, 哪怕对方的本质只是一簇神经细胞的生物电火花。
所以白源只将她五花大绑了封住嘴,搁在客厅沙发边上。
抱着卫霖进了卧室,他反锁房门,让搭档靠坐在床头的软垫上,开始联系现实世界中的监控员。
“精神类后遗症科A级治疗师白源,呼叫监测员。”
“04号监测员滕睿收到, 请讲。”
“请求开启精神力传导通道,A点白源,B点卫霖,由A向B单向传递。”
治疗室中,滕睿愣住了:印象里,白源从业三年以来,从未向监测员提出过任何援助请求,更别说是为了搭档。
——他也没有固定的搭档,每次人手分配都任由麦克刘指定。而他的每个临时搭档完成任务后,都想方设法要保持住关系,理由是“白源太牛逼了,跟他搭档好轻松啊”!
然而白源却永远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有次当着监测员们的面拒绝麦克刘的说合:“我一个人就能搞定,为什么非要塞进来个拖后腿的家伙?”
“你这样不符合规定嘛。”碰壁的老胖子打着官腔说。
自恋的白先生嗤之以鼻:“那你再找个白源给我吧!”
眼下这位以能力强、脸色臭著称的业内精英白源,连续两次和同一个人搭档不说,竟还破天荒地请求开启搭档间被戏称为“神交”的精神力传导,实在是令滕睿跌破眼镜。
“——04号监测员!”全息投影屏幕上的文字,用一个毫无耐心的感叹号表达主人的不满。滕睿赶紧回复:“收到。三秒钟后开启传导通道。”
绝对领域中,白源低头望着紧闭双眼、不省人事的卫霖。缺少了灵动的眼神与鲜活的表情,对方看起来像一座被魔法凝固的雕塑,以舍弃生机为代价,换取隽永而冰冷的美。
曾经白源认为卫霖太轻薄与闹腾,只有安静下来时感觉靠谱些,可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却产生了莫名的翻转——卫霖这家伙,还是继续活蹦乱跳、油腔滑调好了,再怎么样,也比这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顺眼得多。
白源挥去浮动的杂念,单膝跪在床沿,凑过身去,一手扶住卫霖的后脑勺,将前额贴上他的眉心。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精神力还未及灌注,卫霖就消散了。
消散的意思,就是像烟雾一样消、像海沙一样散。白源只觉手掌中发丝柔软的触感陡然一空,近在咫尺的男人身躯正快速分解——碎成齑粉、融入空气,成为物理意义上的分子。
白源望着空荡荡的掌心,震惊过了头,大脑中一片尖锐的空白——
卫霖这是……“陷落”?还是意识消失?
……不!他知道卫霖仍在这里,以另一种不可视的形式存在着。半空中那些极细小的、红色的微光颗粒,正渲染出卫霖作为分子形态存在的事实。
白源伸出手去,微微颤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宝石红色的微光颗粒。
微光颗粒蓦然旋动起来,如无数流星于茫茫太空中飞舞,每一个颗粒都在交换着彼此的位置,划出复杂而奇异的轨迹,而后受到某种无形而宏大的力量牵引似的,向宇宙的中心聚拢、收缩到极限,重新凝结出了一具人类的躯体——
卫霖。
发丝柔软光滑的触感又回到了白源的手掌中,卫霖闭着眼,安安静静地靠坐在床头软垫上,仿佛从未打破过“物体”的界限,仿佛刚才的瓦解为分子、又凝聚回身躯,只是个转瞬即逝的错觉。
白源觉得他引以为傲(自视甚高)的智商已经被方才的奇诡景象冻结了,需要泡进热水,重新复苏一下。
他收回手,用力抹了把脸,静下心来思索:在卫霖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异变。但原因不太可能是所谓的“远古病毒基因诱发剂”,因为他们身为破妄师,非常清楚自己是以脑电波的形式进入“绝对领域”的,作为外来意识,受这个世界规则的制约要小得多。
如果不是病毒,也不是“陷落”,那又是什么?
白源依稀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蛛丝马迹——非常不起眼,却也非常重要——他一定是在哪里见过它,但一时想不起来。
他只能倾过身,更仔细地端详卫霖,试图能寻回一点对细节的回忆。
卫霖的手指微动了一下,慢慢睁开眼睛,重新聚焦的眼神开始打量周围。发现自己半躺半靠在床头,白源侧坐在床沿,两人的脸距离不过一尺,几乎可以算是鼻息相闻了,他在错愕过后,哂笑起来:“白先森这是要吻我吗?可我吃完饭还没刷牙呢。”
白源神情一僵,立刻向后撇清关系,忙不迭地起身离开床沿。“你在昏迷前向我求助,”他用例行公事的口吻说,“我正打算开启精神力传导。但现在看起来,已经不需要了。”
卫霖记得昏迷前的事,抬起双手揉搓脸颊,又晃了晃逐渐清醒的脑袋,顿时觉得自己又活力十足了,就像一颗充得异常饱满的电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