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对四要不起
他用自己仅有的底牌和陆淮换一次交心的机会,而且他知道,陆淮磨不过自己。
“进去说吧。”陆淮用钥匙开了门,姜衢在黑暗中辨认到,他在手抖。
这是只会对姜衢害怕的陆淮。
铁门吱呀一声开了,陆淮先进去,背对着姜衢。
玄关的灯是柔光,姜衢看着陆淮放了他常穿的那双鞋在地上,然后自顾自说着:“我去烧壶水。”
姜衢不想和他回卧室谈,太过熟悉和温馨的环境会让他分心。
他坐在沙发上,等陆淮的水烧开,不去看陆淮的失态。
等了十分钟,没有任何反应以后,他起身到厨房,看见双手撑着流里台边缘,弓着腰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陆淮。
养生壶的屏幕是三条横线。
水还是冷的。
姜衢腮帮咬了咬,手在触控屏上点了烧水,接着过去,从后面很轻地笼着陆淮的肩背:“我知道你不会走,会藏我一屋子照片的人,不会舍得走。”
陆淮在腹部握住他的手背,手心里是冷汗。
“陆淮,公平一点。”姜衢藏起了脾气。
养生壶里的水咕噜咕噜冒响,陆淮转过身,缓慢、珍重地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冰凉的吻。
要开口说些什么都很难,姜衢在等陆淮,而陆淮似乎在这一路和烧水的十分钟里,都依然没有做好准备。
“姜衢,我不能把什么都告诉你,”陆淮说,“我不喜欢让你看到我不够好的样子。”
姜衢松了手,和他拉开距离,不能理解:“出国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这件事情已经解决了。”陆淮的声音很低,试图通过温柔的话术让姜衢平复心情。
姜衢抓了额前的头发,垂下手的时候终于不可遏制地大声冲他吼:“为什么你就要这么以自我为中心!你以为谈恋爱是只要喜欢就行了吗!”他指着自己,“我有什么事情是你不知道的吗,我碰到什么事情,想到的是和你一起解决,可是你呢,从我们认识第一天起,你就没有想过让我和你一起承担。”
他讨厌陆淮的无动于衷,一步过去:“你可以轻轻松松计划好一切,然后勾一勾手就让我喜欢上你,你多聪明啊,所以觉得我就是一个只要听你安排的人就好了是吗?!”
“姜衢,我不是一个聪明的人,用了很多你瞧不上的方法,费了很多力才走到你身边,你的喜欢远远超过了我的想象,我想要你开心却害怕你会厌倦我,”陆淮箍住他的肩,“但我不会离开你。”
他的声音让姜衢心疼,但姜衢知道,陆淮在这件事情上执拗到了一定要说服自己的地步。
“所以以后都不需要我参与你的内心世界了是吗?我只要负责像个蠢货一样和你谈谈恋爱,每天笑一笑就过去了是吗?”他猛地挣脱开陆淮,扭头往回走,声音从喉咙里吼出来,“你要是喜欢这样,我们就这样相处,”他拉开门把手,“从今天开始,你也不要来管我!”
陆淮追出来,从后面搂住他的腰,手臂上的肌肉因为用力而发热,贴着姜衢的腰和后背,他很久地静默,如果不是姜衢感受到他的心跳,甚至要觉得陆淮已经成为了包裹着自己的一尊雕像。
“别走。”陆淮的声音在他耳边,沙哑的不像话。
姜衢鼻尖冒上一阵酸气,但他不擅长哭泣,只能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覆盖住一片薄红。
陆淮费力将他转过来的时候,泪水落在眼尾,变成一个星点般的光亮。
泪水没有滚出来,但陆淮依然没有任何原则地投降了:“我告诉你,以后也都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写了一个版本,但觉得不够满意所以删改了,所以到现在才发出来,对不起大家,迟到了,鞠躬,砰砰砰。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安洧杉 1个,爱你哒,么么么么么么啾!
第65章
姜衢把杯子里的水喝光, 喉咙润了润。
陆淮正在和陆曼情通电话,没有避开他。
情绪剧烈起伏后的和好让两人都沉默了一段时间。
陆淮按了挂断, 接过姜衢递来的水:“我妈一会儿过来。”
“那我提前走吧。”姜衢说。
陆淮拉他的手:“不是要听我和你说事儿吗?”
“你也是说话算话的人, ”姜衢说,“早一点晚一点都没什么差别,而且,我要的也不是你和我说这件事,我要的是以后。”
陆淮有短暂的停顿,姜衢单膝支在沙发上,俯身和陆淮对视。
很快,陆淮便捏了捏他的食指指尖:“不用走, 她知道你。”
“?”姜衢定在原地, 用全身力气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我和她说了,没事的, 她能接受, 也能理解。”
陆淮往后靠, 后脑勺向下搁,似乎疲惫了太久,终于能卸下力气好好休息。
姜衢原还想再问几句,但实在喜欢陆淮, 便撑着一只胳膊,在他下巴上吻了一下。
陆淮的手放在他耳侧:“不凶我了?”
“打一个巴掌还给颗甜枣呢,”姜衢搂着他脖子,附到他耳边, “我给你谈一辈子恋爱。”
陆淮托住他的下巴,慢慢地吻上去:“说话算数。”
他们的唇很不同,陆淮是典型的薄唇,而姜衢的唇因为皮肤冷白而显得殷红,吻上去软的不可思议,好像他从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了陆淮怀里的可爱宠物,毛茸茸的头发轻轻一揉就会小声回应。
陆淮捏着他的耳朵,拱了肩膀让他更舒服地躺着。
“这件事情拖了很久,不是我在犹豫,是我没有办法和我妈说通。”陆淮喉结滚了滚,“她这么多年的习惯已经改不掉了,她喜欢像菟丝花一样的生活,但又讨厌这里的人说她闲话,所以,能和那个人移民,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她很开心。
“她希望我也能一起走,或者说,她必须带着我,看着我。”
姜衢点头,拇指轻轻在陆淮虎口处按压,想起陆淮妈妈的经历,不免心疼:“你对她来说,是唯一。”
“但她对我来说……”陆淮说到这里,闭上了眼睛,声音浅淡,像睡前的呢喃,“是爱也是恨。”
姜衢将头枕在他肩上,从客观角度明白,他无形中和陆淮的妈妈站在了对立面,甚至因为太愤怒,全然不考虑陆淮的感受。
“我是不是逼你做选择了?”
陆淮微微摇头,曲起手臂,搂紧了他。
“我是她用尽一切养大的孩子,她为了我,离开了自己的家,一个人来南城,”陆淮在回忆里,声音都变得沙哑,“都还没有十八岁的姑娘,书也没读完,在这样大的城市里大着肚子谋生,还被人骗光一切……实在太难了。”
“但她从来没想过要放弃我。”陆淮说,“她还是把我生下来了。”
姜衢垂眸,手肘搭在陆淮腹前,温着陆淮的身体,心里充满了感激和侥幸。
这么好的陆淮,就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然后他们一起,过很好的日子。
“她有很多对象,隔一段时间换一个,几乎所有空闲时间,都花在男人身上,我们也因为这样……出租屋越换越大,”陆淮停下来,似乎想到什么很可笑的事情,“她对男人越来越精明,但是对我却很幼稚,我学前班的时候,做对一道小学二年级数学计算题,老师给她打电话,说,你的孩子是个天才,她就信了。”
“你确实是天才,”姜衢摸他的手背,“我知道的。”
“幼儿园里出现了小学数学题,难道不奇怪吗,”陆淮的目光逐渐暗淡,“那是老师教过我一遍再写出来的答案,因为我妈她,从来没有准时接我放学,老师就想了这个办法,想让她多关注我。”
“可惜谁都弄错了,老师不知道,我妈不是不关心我,而是根本没有时间,而我妈就因为这么一句话就信了我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孩子,学着那些家长,用所有剩余的钱给我报补习班,兴趣班。”
姜衢抬手,揉了揉他坚毅到冷俊的脸:“太累了是吗?”
陆淮箍着他的手臂收紧:“不累,但是太……”他努力吸气,“太难熬了。”
那些漆黑的夜晚,还没有门把手高的陆淮站在琴行的门缝里,从光亮往外看,小心翼翼地用许久没人修剪而被自己啃咬秃了的指头扣着门框。
老师们总是和他说:“已经给你妈妈打电话了,但是她现在没空,你不要出门,在里面等着。”
可大多数时候,他什么都等不到,然后被老师们载回家,坐在门卫处的小凳上,睁着眼睛见证深夜,趴在窗口睡着,然后第二天直接背着书包去上学。
后来他长大了,不会弄丢钥匙了,能够独自回家了,却变得不爱回家了。
学校里的人因为他是传说中的“神童”所以关注他,得不到回应以后便排挤他,孤立他。
因为家长会没有人来开会,在教室里很大声说他有爹生没娘养,是个拖油瓶。
孩子的语言最能伤孩子的心。
而陆淮就这么像一颗戈壁上的野草,倔强又孤独地长大,变得生人勿近,变得心硬。
他很会读书,胜过所有人,是老师最欣赏的学生,即使他从来都只是冷漠地看黑板,像个机器一样记忆。
“这样的日子总是会到头的,”陆淮的声音依旧很轻,“谁都不可能忍受一辈子就这么过去,我妈她开始不满意生活,想要一个固定伴侣,想要结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我能感觉到她越来越厌恶自己的过去,后悔为了生计付出的那些时间,每次和理想对象分手的时候,她就会异常暴躁,在屋子里尖叫哭喊。”
烟雾缭绕又充满酒味的房间陆淮进去过很多次,他小心为陆曼情收拾东西,给她递上温热的毛巾擦眼睛,却总能对上陆曼情不耐烦和痛恨的表情。
最疯狂的一次,陆曼情用酒瓶对着他的喉咙灌,在陆淮吐到反酸的时候,一边用指甲挠自己的脸,一边大声问陆淮为什么要出现,问陆淮为什么自己会长这样一张脸。
没有最开始的业障,就没有这些后来。
陆曼情痛哭过后,又会收拾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蹲在陆淮面前,握着他的手,和他说:“小淮,你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孩子,你是我的孩子,你一定要努力……”
那时候,陆淮刚上初一,第一次拿到全市第一。
陆淮顺着她,任她打骂,整整一年,直到她找到了下一个对象。
“我初三时候,她和一个谈了一年的对象分手,因为对方认为自己没有能力养一个没什么收入的女人外带一个即将上高中的学生。”
说到底,还是介意陆淮,和他妈的过去。
陆曼情彻底崩溃,在分手几天后不再回家,陆淮连夜报警,从一家酒吧厕所里找到烂醉如泥的她。
姜衢心拽的很紧,想要阻止他再陈述,却被陆淮搂着肩膀拉开距离。
“姜衢,接下来我要说一件事。”陆淮在恳求他,也在努力地克制嘴唇的颤抖。
姜衢呼吸滞涩,根本无法从喉咙中发出声音。
陆淮还没开始说话,但他已经感觉到冰冷。
仿佛海水包裹全身,自己窒息其中。
陆淮则像是冬天雪地里努力搓手取暖的猎人,捏了捏姜衢的下巴,呼吸急促到喷在他脸颊上。
“点点头。”
姜衢慌张地连眨眼睛,最后在陆淮的注视下,点了半个头。
“我自杀过。”陆淮抵着他的额头。
他看着姜衢从最初的难以置信,变成眼神空洞,在姜衢轰然颓下半边身子的时候将他托住。
他拍着姜衢的背,低声哄着:“我在这里,没有成功,失败了,失败了……别怕。”
姜衢的手背上接连不断掉下温热的泪水,他全身颤抖,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短促地呼吸着,从陆淮的肩膀掐到手肘,然后是手腕,又像疯了似的去翻他的动脉处。
没有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