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云2吞海 第284章

作者:淮上 标签: 制服情缘 甜文 天作之和 近代现代

“我就知道是他……我就知道是他!!阿爸! 不能让这小子这么轻易死了,拿来给我!——”

“……大小姐,”阿归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说。

他看着玛银手上注射器冰冷的针头,所有情绪都在那一刻被更决绝、更恐怖的力量生生压平,冷静得可怕:“大小姐。”

那三个字仿佛是死神扇动着黑色的羽翼宣告降临。

在那之后的所有记忆都被搅得乱七八糟,在无数个颠倒错乱的日日夜夜中,在无数个窒息惊醒的血腥梦魇里,就像一把刀时时刻刻凌迟他的大脑和心脏。

“让我带他走!不然我宰了她!!”

前方轰隆巨响,地道唯一的出口被缅甸军炮火炸塌,碎石砂土飞溅,背上的人喷出大股大股鲜血。

“……你为了他背叛我,你们都不得好死……”胸口上插着一把匕首的少女踉踉跄跄后退,濒死尖吼撕裂咽喉:“你们谁也跑不掉,你们都不得好死——!!”

手雷在阿归决绝的瞳孔中抛出一道弧,下一秒地道坍塌爆炸,眨眼埋葬了塞耶和争先恐后的追兵,大块大块碎瓦砖石暴雨般砸在他脊背肩上。

“……马上就要塌了,你快走,”解行的血汩汩染红了两人的衣襟,用最后一点力气喘息道:“快,别管我,你快走……”

“我不走了。”阿归坐在余震不断晃动的地道墙边,在黑暗中紧紧抱着自己唯一的兄弟,沙哑道:“没有地方让我去了,我只有你。”

——张博明选择放弃他们,这意味着他并不打算遵守一旦抓住塞耶就帮阿归洗白的诺言。而现在想来,那被他们无比珍视的诺言其实从最开始就异常轻描淡写,甚至根本都没有从特情组任何人嘴里亲口说出来过,只是通过解行简单转达了一句,更没有一字半纸能够曝光在天日之下。

谎言编织了他们从地狱爬回人间的唯一悬丝,而悬丝注定要断裂,他们只能双双摔回万丈深渊。

“咱俩就在这里坐一会,待会就可以一起回家了。”阿归贴着怀里那冰凉的面颊,喃喃地问:“你不是要带我回家的吗?”

“……不,阿归,”解行绝望地喘息着,一字一字费力地说:“你不能留下,你要往前走……”

你要往前走。

阿归咽喉剧烈痉挛着,解行竭力抓住了他的手,兄弟俩滚热的鲜血顺着掌缝融合在一起。

“只要你用我的名字活下去,别为我报仇,别为任何人报仇,一直往前走——”

“只要你永远别回头,往前走——”

黑暗中大颗大颗的泪水一滴滴打在手背上,与鲜血融合在一起,洇进摇撼动荡的地面。

只要你一直不回头,就不会有人知道这地底埋葬了一个叫阿归的名字和一具叫解行的尸体;只要你永远往前走,就可以带着我的灵魂穿过死亡和地狱,回归万里之外遥远故土——

你的名字永刻地底,我的灵魂向死而生。

总有一天我们都将得到永远的光明和自由。

第132章

玛银出乎意料地没有死。缅甸军炮轰良吉山的同时, 受到鲨鱼委托的黑桃K闻劭派人驻扎在现场附近, 轰炸结束后顺手把她从坍塌的地道里挖出来弄走了, 然后一把火烧了整座山。

烈焰能够洗涤这世上所有的罪恶。

山火熊熊遮天蔽日,将无边无垠的罂粟田化为飞灰,过去二十年间这片土地上发生过的一切统治、动乱、奴役和财富, 都为解行年轻的生命做了殉葬。

来年转春,硝烟散尽,肥沃的黑土地上生出了庄稼绿苗, 漫山遍野欣欣向荣。

至于玛银, 她昏迷了半个多月才醒,完全是凭着仇恨才挣回来这条命的。醒来后她听说整座山都已经被黑桃K放火烧没了, 便挣扎着要人去废墟里挖阿归和解行的骸骨出来鞭尸泄愤,然而鲨鱼跟黑桃K那会正忙着追踪霍奇森被中国武警重火力押解的事, 自顾尚且无暇,没兴趣也更没时间理她, 玛银只得含恨作罢,两个月后用塞耶留下的最后一点掮客人脉远去了异国他乡。

此后十年间,这段往事在认识玛银的掮客们中间衍生出了很多版本, 但没人能想到“解千山”竟然没死, 更不会有人知道那张画皮下已经换了人。

【绘制结束,召回画师。】

三个月后,佤邦腹地某乡镇中,短短八个字解密信息在老式电脑屏幕上荧荧发亮。

褪色的塑料窗帘严严实实拉着,屋角堆着血迹干涸发黄的绷带, 行军床头的木柜上七零八落摆满了半空的药瓶、烈酒和消毒剂。昏暗的屋子里充斥异味,回荡着阿归一声声嘶哑粗重的喘息。

从良吉山逃出围剿圈后,他在混乱的金三角腹地躲了起来,虚弱饥饿到极点,求生欲几乎断绝。在无数个被病痛和思念折磨的深夜,他直勾勾看着手里上了膛的枪,想着只要闭上眼睛扣下扳机,这一切就都结束了,所有生不如死的绝望和痛苦都可以在瞬间得到解脱了。但每一次他把枪口塞进嘴里的时候,都有种更悲怆和愤恨的力量拽着他,让那食指不论如何都扣不下去,就好像解行的灵魂在身后死死地抓着他的手。

别回头,往前走。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毒贩马仔阿归了,他要带着解行这明亮而荣耀的姓名,余生永不停步地往前走。

这期间特情组一直在疯狂地找他,或者说是找他俩,然而所有音讯完全断绝,秘密电台、接头人、情报网全部都联系不上,上级一度以为他们都牺牲在了良吉山。直到三个月后,从极度虚弱状态中稍微恢复的阿归终于打开特情匿名通讯系统,看到了这段时间以来张博明留下的所有暗号,基本只重复了一个意思:救援没有找到你们,你们是否已经遇险?

撒谎,阿归牙缝里咬着一腔冰冷血气心想。

根本没有什么救援,全是撒谎。

他当时万万也想不到,张博明没有说谎。

虽然特情组并没有收到求援信号,但张博明不是白痴,两国边防联合围剿的战场有多危险他怎么可能想不到,在抓捕霍奇森的命令下达后他立刻就向胡良安做了申请,边防武警特地分出了一支小队来专门搜索他俩,一旦确认危险,立刻实施救援。

但问题是,在没有求援信号的情况下,张博明不会派出专门针对抢救暴露卧底的最高级别境外力量来实施救援,而边防武警派出的人不论是武装级别还是优先程度都相对逊色,而且因为缺少求援信号的精确定位,在当时混乱的战况下根本找不到他们!

阿归缠满了绷带的手指剧烈发颤,几乎用尽全身力量才一字字输入:【没有遇险】,然后断然关上电脑,向后重重仰躺在了狭小的行军床上,用力捂住脸,许久发出一声负伤野兽般悲痛的哭嚎。

他不敢跟张博明对质,更不敢在这时接受召回的指令,甚至不敢提起“阿归”死了。

他必须伪装红山刑房里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没有暴露,没有遇险,更没有死亡;他必须在地狱里继续待上足够漫长的时光,漫长到所有人看见他,都会以为那是解行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后的模样。

阿归拒绝了特情组召回的指令,并且在此后长达两年的时间里深度潜伏,游荡于泰国边境各个毒帮,偶尔用匿名通讯及秘密电台传递一些线报,但很少亲自面见特情组在金三角布下的接头人。

他每天都会对着镜子,用极其苛刻的目光打量自己,从眉眼、鼻唇、脸颊的角度甚至下颔的弓弧这种细节中寻找解行的影子,但总能绝望地发现更多不同。

解行是完美的,解行眼睛里是灿烂的光明和信仰。

而他瞳孔深处只有阴霾、残忍、畏惧,以及无边无际的血灰色苍穹。

岁月如白驹过隙,解行死后的第二年,特情组秘密电台收到了“阿归意外身亡”的丧报,张博明立刻要求召回解行,但随即收到了拒绝并要求继续潜伏的暗号。此后数年间,画师不断潜伏在各个疑似跟暗网有合作来往的小毒帮,致力于破坏马里亚纳海沟在金三角布下的贩毒网,先后摧毁了好几条暗网贩毒物流路线,令鲨鱼在东南亚地区的扩张受到了极大掣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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