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淮上
“汇报指挥中心,一边继续逼问万长文一边必须立刻展开全面搜索,务必在目标进山前抢先找到制毒窝点,全面埋伏布控!”
“是!”
汪大队长匆匆而去,杨成栋忧心忡忡,忍不住问:“……还来得及吗?”
万长文只说在山谷矿坑里,可没说矿坑居然这么大,而且复杂崎岖的地形更增加了极大的搜索难度。大规模搜索耗时耗力,哪怕多耽误一分钟都是多一分风险。
现在离秦川携鲨鱼逃走已经过了整整四天半,没人知道毒枭的车队现在已经到哪里了,万一他手里有详细路线图,他很可能会比警方还提前找到制毒工厂!
“……”步重华剑眉压得极紧,低声道:“要是能联系上吴雩就好了。”
杨成栋望着他消沉的背影,心里微微一动:“哎,是啊,也不知道小吴还安不安全……话说步兄。”
“干什么?”
杨成栋瞅瞅左右,忍不住问:“我那天听你跟宋局聊天儿,你跟小吴真是那个……那个断背山?”
步重华侧过脸来,琥珀色无机质似的眼珠定定地盯着他。
“没事,没事,虽然我不喜欢你,但小吴是条铁血真汉子,我纯替你俩祝福祈祷。”杨成栋用力拍拍步重华的肩:“你都这么大年纪了才娶上媳妇,上天一定会保佑你俩的,放心吧啊!”
步重华勉强拉了拉嘴角,尽管毫无笑意:“你是第一个看明白他是我媳妇的,谢谢了。”
杨成栋:“不用谢!我本意只是人家长得比你好看罢了!”
步重华苦笑着摇摇头,转身走下陡坡。
这时刑警、特警、禁毒、技侦等等作战单位都在向这边深山集结,远处天穹山野寂寥,铅灰云层漫天一色,无数黑压压的鸟禽从群山另一边掠过原始森林,转瞬消失不见了。
步重华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
“哎不好意思。”他随手把刚才那带路的当地民警招来,问:“你们这是不是要下雪了?”
“——哟,还真是,昨晚上天气预报没说啊。”民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望天色,又抽抽鼻子仔细一闻:“这味儿已经起来了,估计今晚雪就得下来,您可得赶紧告诉他们动作快点儿去。”
“……”
民警小心地挥挥手:“领导?”
步重华置若罔闻,怔怔望着天空,似乎突然捕捉到了什么——
山里要下雪了。
他那无时不刻高速运转的大脑中闪现出几帧零碎画面:四天前码头的黑夜,用枪指着“请”他上车的毒贩,雪亮的车前灯和沥青路面,疾驰中溅起水花的越野车轮胎……
轮胎。
记忆仿佛图像检索器,将脑海中定格的画面扩大、再扩大,直至每个细节都纤毫毕现,步重华脑海中陡然划过一道亮光!
“……我想到追踪他们的办法了。”
杨成栋刚追上来,闻言愣住:“什么?追踪什么?有什么办法?!”
步重华顾不上回答,转身一把拽住那个当地民警,劈头盖脸问:“你们镇上有哪些地方卖橡胶钉胎?”
“……”民警莫名其妙:“钉胎?”
——扑棱棱!
远方鸟群掠过天际,消失在铅灰色的苍穹下,吴雩收回目光扒了口饭。
陂塘镇郊公路边,几辆刚加满油的越野车围成一个圈,正在做进山前最后的准备。吴雩坐在一辆敞开的车门边,有意无意把盒饭里的几块红烧肉撇到边上,只把炒豆腐混合着饭粒扒进口,突然头顶传来鲨鱼含笑的声音:
“怎么不吃肉,是不合口味吗?”
吴雩动作微顿,然后尾调上扬地哦了声:“没有啊?”
他的语气十分寻常,鲨鱼提起裤脚坐下了,随意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突然想起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也是把炒饭里的肉单独挑出来喂猫了,我那时还以为你是个素食主义者呢。”
吴雩失笑道:“没有吧。”
鲨鱼点点头,似乎感觉很有趣,突然说:“我之前去你家乡‘探访’时听到过一个传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什么传闻?”
“大概八十年代后期,蒙泰军在你们掸邦急速扩张的时候,缅甸政府派军围剿,奈何实力差距悬殊,被坤沙按着头打,一颗最新式迫击炮过去能炸飞政府军的一片战壕。很多士兵受伤惨重,被当地村民从战场上偷偷搬回去治疗,很多伤势过重死了,也有一些能侥幸活下来。”
吴雩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只有他知道自己的手正微微颤栗。
“坤沙得知后,知道这是当地人对自己统治的不满和反抗,于是决定以此立威。他让人去各个村子里找那些被藏匿起来的士兵,找到后烧一锅水,把活生生还会惨叫的人放进去,要求那些参与藏匿的村民排着队,拿着碗……”
“是吗?”吴雩沉静地说,“有这回事?”
他与毒枭目光相对,这个距离连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无所隐遁,鲨鱼深深看着面前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微笑道:“是啊,据说很多人会从此形成一生的心理阴影,毕竟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是有道德感、正义感,愿意守住内心原则的……你觉得呢?你当时应该还很小吧?”
吴雩嗯了声:“应该吧。”
不远处带枪的保镖走来走去,几个人凑在一起看卫星地图,尖锐的北风穿过人群掠向群山。
时间仿佛漫长到静止,鲨鱼目光落在吴雩饭盒里的那几块肉上,但其实只定格了一瞬间。
“真惨。”吴雩夹起一块肉,垂下眼睛说:“幸好我没什么印象了。”
鲨鱼的视线落在他筷子上,只见他把那块红烧肉送进口中,慢条斯理咀嚼了十来下,才顺着喉咙咽了下去。
吴雩从下颔到脖颈的线条流畅修长,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滑了一下,隐约可见淡青色的血管隐没进锁骨里。鲨鱼灰霾瞳孔不易发觉地张大了,仔细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丝反应,仿佛能剖开眼前这人的皮肤肌骨,直到看见那块肉顺着食道滑进胃。
他终于真正笑了起来,眼底闪烁着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