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厉冬忍
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他就是慌。
但是他在慌什么,他也不知道。
就感觉自己像个傻子,心底隐隐有什么东西在挠动,呼之欲出,可是偏偏隔着一层,他看不明确,他也抓不住。
唯一确定的就是,他不想让柏淮误会,也不想让柏淮生气,更不想有一天和柏淮的关系比现在远。
他觉得是他说错话了,所以他得哄哄柏淮。
但是他脑袋里全是糊糊,又不知道能怎么哄,只能狠狠心:“要不你咬我一口吧。”
柏淮:“?”
“你咬回来,就当我刚才那些垃圾话没说。”
看着简松意毅然决然,英勇赴死一般的表情,柏淮笑了:“下次吧,你刚在厕所呆了将近一个小时,还没洗澡,我下不去口。”
“……”
简松意酝酿了很久的心乱如麻,突然就没了,也突然觉得碗里这饭他就不香了,不想吃了。
但柏淮敲了一下他的碗边,他只能忍了忍,低头老老实实吃了起来。
扒拉几口后,还是觉得不放心,别别扭扭地开口:“我以后再也不会说这种话了,什么不当兄弟不当朋友,都是假的,如果说了,也是一时没脑子嘴瓢,你千万别信,也别生我气。”
“好,不信,不生气。”
柏淮平静得仿佛这些事于他来说,不过是扔进平阔江面的小石子,不痛不痒。
然而江面之下,早已被搅起惊涛骇浪。
柏淮不知道简松意这话,是不是在给他退路,是不是在说,无论怎样,我们最差,也还是朋友。而被当做玩笑一样承认的那句暗恋,是不是也并没有被拒绝。
柏淮猜测着,猜不出答案。
因为就连简松意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他自己也在想,自己说出这句话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柏淮开玩笑般承认暗恋的那一刻,自己内心的慌乱又是因为什么。
少年心事,自己都不懂得,又怎好赋予旁人。
像黑夜里隔着一层窗棂跳跃的烛火,就在那里,让人无法忽视,却朦胧暧昧,不可窥得,只等着一个机缘巧合,戳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萤萤烛火,从此才能得以燎原。
那天晚上,公馆区梧桐道两边的小楼,都住着一个失眠的少年,想着各自隐晦不安的心事。
一个懵懂,一个谨慎。
待得终于睡去,才入了彼此的梦。
第二日醒来,又都心照不宣的不再提及,如往常一般,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是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彼此之间那玄之又玄的平衡,唯恐摔碎心底最珍之重之的精美瓷器。
只是当两个人出现在教室里,被杨岳逮住质问“你们两个昨天晚上是不是一起去偷牛了,这俩黑眼圈给整的,可以送去卧龙山了”的时候,还是尴尬了些许。
好在徐嘉行一个滑跪打破了尴尬,一只胳膊抱住简松意大腿,撕心裂肺:“爸爸!!!”
简松意:“……”
又来了。
柏淮没见过这阵仗:“你这年拜得有点早。”
徐嘉行闻言,另一只胳膊连忙也抱住柏淮大腿:“爷爷!!!”
简松意:“……”
突然被降了一辈是怎么回事。
徐嘉行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们高三的不用准备方阵,不用参加阅列,但是老白说了,如果连八个项目都报不满的话,我这个优秀班干部就别当了,爸爸,爷爷,求求你们疼疼儿孙吧。”
一班本来就只有二三十个人,和年级上其他班级比起来,人数甚少,还主要都是些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所以历来运动会都是重在参与,全靠简松意和徐嘉行他们几个人,勉强撑着,不至于吊车尾。
而这次运动会居然在月考之后第二天,还是一次魔鬼月考,就更没人想参加了,徐嘉行真的是求爷爷告奶奶,可怜死了。
简松意心最软,知道他不好做,哪儿禁得住他这两嗓子嚎,嫌弃地踹了他一脚,“行了行了,起来,还差哪几个?”
“现在主要剩下两个特别艰巨的,等着松哥宠幸。”
“?”
“四百米和三千米。”
“……你可以去死了,放心,我承受得住白发人送黑发人。”
“爸爸!!!”
“……”简松意懒得说话,踹飞徐嘉行。
被踹飞的徐嘉行高高兴兴在报名表上填上简松意的名字,然后又朝柏淮抛了个媚眼。
柏淮冷漠得多:“不。”
“爷爷!”
“不送。”
“呜呜呜呜呜……”
柏淮完美无视,冷酷到底。
徐嘉行还要嚎,简松意一个眼神让他闭嘴:“你见好就收吧,运动发热,你爷爷是冰块成精,一发热就化了,所以从来不参加运动会,你可以滚了。”
简松意都这么说,那就是真没辄儿了。
但徐嘉行还是决定物尽其用:“柏爷,那你看这样行不行,现在班上其他人都被我抓壮丁了,连俞子国那个竹竿竿都要去跳高,所以能不能劳驾柏爷您当一下摄像,录一下我们在南外的最后一次运动会,纪念一下我们的峥嵘岁月!”
徐嘉行准备好了一万句话说服柏淮的话,还没来得及发挥,柏淮就点头:“好。”
“……”幸福来得太突然,徐嘉行愣了一下,然后连忙取下脖子上的DV机塞给柏淮,“柏爷人美心善!我爱你一万年!”
说完就心满意足地拿着报名表跑了。
柏淮轻哂:“出息。”
然后调试起DV。
简松意“啧”了两声:“你实在是太不热爱运动了,批判你,并且怀疑你的腹肌是画上去的。”
柏淮瞟了他一眼,挑唇:“你回头可以试试。”
单纯如简松意:“怎么试?”
“比如切身感受一下我的腰腹力量到底行不行。”
简松意觉得自己被挑衅了:“你这是在给我炫耀你的腹肌吗?”
“……”
柏淮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人怎么能这么呆,显得自己活像个臭流氓,以后这人如果回味过来了,还不知道该怎么和自己闹呢,估计不好哄。
不过应该也好哄,亲一亲,亲害臊了,自己就哄好了。
想着心头有点甜,甜过了,又才想起来,自己这样的想象,有点奢妄。
但不知道为什么,昨天那次暧昧不清的试探后,简松意的反应让他觉得好像也不是那么奢妄。
说着不愿意被标记,却呆呆地忘了抑制剂,说着兄弟没得做了,却又要哄自己,怎么想着,都像是可以追的样子。
只是人还没追到,自己就想着亲了,实在有点流氓。
可是想到某人被亲得害臊的样子,又觉得怪可爱,忍不住回味一翻,唇角的笑意更明显了。
简松意看着他盯着DV机笑得宠溺的样子,觉得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快去操场吧,人都走光了,再磨蹭,又要迟到。”
“你别打岔,到底在笑什么?”
“我笑你可爱。”
“……你真的有毛病!以后再说我可爱我要生气了!”
“可爱。”
“闭嘴!”
……
两个小学鸡终于吵着架走远了。
一个身影闪进空无一人的教室,找到简松意的书包,翻找着,最后拉开最里层最底侧的拉链。
-
两个人果然不负众望的迟到了。
然而简松意作为一班除了体育委员徐嘉行以外,唯一一个能参加长跑的选手,老白恨不得把他当菩萨供起来,不但没说什么,还捏腿捶背揉肩一条龙服务。
语气和蔼殷切:“简松意同学啊,我也不要求你一定要第一,但是我们一班的生死荣辱全系在你一个人身上了,你要带着我们全班人的希望冲鸭!”
年过四十的地中海老胖子,说起冲鸭来,还怪萌。
简松意忍不住哥俩好的勾住老白的肩:“放心吧,白哥,月考第一,还有长跑第一,我都给你拿回来,不辜负你这两年来这么辛苦地罩着我。”
老白提着小短腿佯装踹了他一脚,笑道:“臭小子,给你点颜色你还蹬鼻子上脸了,快去做热身活动。”
简松意皮这一下很开心,笑着朝签到处走去,走着走着,背对一班群众,抬手,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一班众人知道,这意味着,他们可以等着他们松哥凯旋了。
大部分项目包括四百米都在上午,而三千米在下午,中间有足够多的时间可以让简松意调整状态。
对于简松意的体能来说,小菜一碟儿。
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柏淮一句:“你确定你不帮我分担一下重任?”
柏淮挑眉。
简松意撇撇嘴:“没有集体荣誉感。”
柏淮不置可否,自顾自打开DV机,镜头对准简松意。
少年脱掉了校服外套,挽起裤腿,露出修长有力的小腿,站在起跑线上,准备起跑。
信号枪响,像离弦的剑一样冲了出去。
遥遥领先于第二名的徐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