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弓翎
“大哥,你先喝。”少年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并不接,期待地看着面带沧桑之色的青年。
青年知道小弟性子倔,自己不喝,他也不会喝,因此嘴对着壶口,仅稍微倾斜,让壶口的水打湿了唇。
少年听着那清水与铜壶的撞击声,想象着清水的甘美,喉咙越发干涩了,忍不住舔了舔唇。
青年放下水壶的时候,并没有错过少年眼神中的渴望,他内心酸涩,但面上不显,将水壶塞进小弟手里,“大哥喝过了,你喝吧。”
叶嘉不自觉地又舔了舔唇,眼里闪过一瞬的满足,刚要抱着铜壶往嘴边送,又停了下来——他倏然想起,魏承诺刚才用嘴对着壶口过——实在是下不了口。
这一瞬间的停顿太突兀了,导演皱着眉,刚想喊“卡”,就见画面中少年放下铜壶,抱在胸前珍惜地摸了又摸,冲着青年一灿烂地笑,“我还不渴,等渴的时候再喝。”
青年愣了一下,但反应非常快,刹那间红了眼眶,哑着嗓子,声音发颤:“好!”
“卡!”导演丁昌盛笑眯眯地叫停,“小叶真是个鬼机灵,承诺,辛苦了!”
魏承诺好脾气地笑了笑,“没啥,年轻人就比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有想法。”
叶嘉吐了吐舌头,“魏哥,您哪里老啦,正当年呐。”
魏承诺忍不住骂道:“臭小子,那刚刚是谁在嫌弃我?”
叶嘉嘿嘿笑,装傻!
丁昌盛拿起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擦了把汗,“好了,中午就到此结束。群演们去领盒饭,场务把这里收拾收拾,也去吃饭吧,下午还得继续。承诺和小叶,下午16:00开工,你俩中午可以休息一会儿,不用太赶。”
一听暂时解放了,叶嘉应了声,便拉着魏承诺往助理那儿的大伞下跑。
“还有小叶,天越来越热,你皮嫩,要做好防晒,可别再晒伤了,不然到时候上妆都不好上。”丁昌盛在后面喊道。
叶嘉边跑边头也不回地吼道:“遵命,领导!”
片场哄然大笑。
丁昌盛也忍不住笑,笑过后,见叶嘉蒙着头往前冲,把魏承诺拉的踉踉跄跄的,不由得笑骂了一句,“臭小子,没大没小的!”拎着毛巾擦了把汗,便也去找助理了。
“易姐,来两瓶水!”叶嘉人未到,声音先到。
“天太热了!”叶嘉拉了拉交颈领口,一股闷在衣服下的热气直冲下巴蒸腾开来,整个人瞬间舒爽了。
“哎,你可别!”易茹赶紧摁住他的手,不让他再动,将水递给他和魏承诺,“就是捂出痱子,也不能让你暴露在太阳光线下。”
她可是知道叶嘉被晒伤后惨状的,脸上、颈子上甚至手上,凡是和阳光直接接触的地方都布满了水疱,连隔着薄衣服的身上都爬满了鲜红的晒斑。
当时不止是她,整个剧组都吓坏了。
初见时又白又水灵、皮肤没有任何瑕疵的小鲜肉,仅在剧组待了半天就毁了容,还差点休克过去,场面相当的恐怖。
更糟心的是他的经纪人忙着带其他人,没跟着,连个助理也没给派,问他父母的情况,他愣是红着眼不吭声,孤零零一个未成年,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魏承诺四十多岁,虽然只是三四线明星,可也带着个助理,见他如此可怜,就让易茹没事的时候多关照关照。
叶嘉是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典型,丝毫不见外,易姐长易姐短的叫起来,然后易茹就成了叶嘉和魏承诺的共用助理。
“你的防晒霜还挺好用的,早上多涂了些,今儿个一上午你脸上都没晒出红斑了。”易茹坐在两人中间,一边看化妆师给他们卸妆,一边摇着扇子给他们打风。
“真的欸。”给叶嘉卸妆的小姑娘惊叹道:“不是易姐说出来,我还没发现呐。叶嘉,你的防晒霜是什么牌子的?我也想去买点。这地方空气干、太阳毒,太伤皮肤了,得弄些好防晒护肤品保养保养皮肤。”
“是啊,像我们这种年纪,皮肤一旦晒伤,没有保养修复好,很难再恢复的。”给魏承诺卸妆的女孩子接嘴道。
“对啊对啊,最近几天,我感觉皮肤明显下降了一个level。”易茹深有同感。
然后,三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瞬间搭起了个戏台,你方唱罢我方登场,叽叽喳喳的,别提多热闹了。
魏承诺和叶嘉对视一眼,两人默默地掏出耳机戴在了耳朵上。
叶嘉掏出手机,给忠叔留言,“忠叔,防晒霜好用,再给我寄五大箱子过来。”
S市,叶家别墅里,罗兰看着陈忠聊天页面上的信息,忍不住扭头跟老公和大儿子道:“小幺不会又缺钱了吧?可那地方荒无人烟的,那么多防晒霜能卖给谁?”
五大箱子防晒霜,一箱一百支,不考虑有效期的话,一个人至少可以用五十年了。
以叶嘉的尿性,除了神操作,别无他想。
叶赫脸色漆黑,显然是想起了什么非常不美好的回忆。
憋气了半晌,他摇头道:“银行卡给他解冻了,新卡和旧卡上的钱一分没动。”
罗兰立马心疼了,放下手机,站起身就要往外冲,“钱都没动,那他过得怎么会好,我得去看看他。”
叶谦之赶紧起身拉住老婆,劝道:“你不是不想让他混娱乐圈吗?你的儿子你还不了解嘛,就是个吃不下苦,受不了罪的,现下正是个机会,你去了,他还能回来嘛?”
罗兰顿了顿,忧心的同时又有些意动,想了想,她对旁边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陈忠道:“给小幺先定制十箱防晒霜吧,这东西走定制程序得花不少时间,万一他下次还要,咱们也能及时地给他送过去。”
叶谦之无奈地看着溺爱幺子的老婆,心想这幺子小的时候乖的不像话,后来越长越歪,完全就是被老婆和老爹宠坏的。若幺子真能在沙漠戈壁中奇葩地卖起东西,他也算服气,但怎么想也觉得不可能……算了,还是别多想了,他怕心肌梗塞。
叶嘉当然不会让老爸心肌梗塞,收到直升机空运过来的防晒霜时,他所在的B组已经结束了沙漠戏份的拍摄,转场去了H市影视城,准备拍摄少年莫远的戏份。
魏承诺想念在H市的老婆孩子,戏一告一段落,就迫不及待地买了机票回H市。饰演少年莫远的叶嘉本来也要去H市的,只是饰演莫远娘的老戏骨突然请假五天,为了配合档期,叶嘉也就有了几天空闲时间。
防晒霜易茹、魏承诺三箱,导演、化妆妹子们,B组其他人员,分了两箱,五大箱防晒霜分批邮寄出去,叶嘉累的像只死狗一样,躺在小旅馆的床上只吐舌头。
然而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他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喂,您好,是小叶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个清朗好听的男声,叶嘉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出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精英男形象,对方彬彬有礼道:“请问您什么时候有空,老板想要和您见一面。”
叶嘉没反应过来,愣道:“你老板是哪位?”
那边顿了顿,像是在思考怎么描述,半晌后,迟疑道:“大概是您……男朋友?”
叶嘉:“???”
叶嘉:“!!!”
一向怼天怼地怼空气的叶嘉,那一瞬竟然惊的失语了!
反应过来后,一万头羊驼从心里呼啸而过。
他早把之前的相亲抛之脑后了,没想到竟然通过那奇葩考核了?
叶嘉震惊之下,忍不住问:“您老板是不是中年发福,一身油腻,顶着地中海,怀着五月身?”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下来。
叶嘉百思不得其解,“说句实话,我就搞不明白了,他怎么就看上我了?”一字一顿,声音越飚越高,还特别强调了最后一句。
电话线那边陷入了沉默。
半晌,对方开口了,“其……其实,我们也搞不明白,老板怎么……怎么就看上您嘞!”声音发颤,隔着电话线,叶嘉都感受到了他在瑟瑟发抖。
“可能,他没有见过比我还单纯不做作的美男子吧。”叶嘉木着脸,面无表情道,“大佬不都爱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小可爱嘛!”
妈蛋,早知道交白卷了!
他都表现的都那样挫了,对方还能看上他,那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奇葩。
电话那边又是一阵沉默。
叶嘉忍不住:“喂?”
“……小叶先生?”对方顿了顿,又抖了起来,“请问您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老板……”
“没空!”叶嘉没好气,咬牙切齿道:“什么时候都没空!”
“八月二十号。”电话那边突然换了个男声。
叶嘉亲耳听到电话线那边精英男倒抽一口凉气,秒变小媳妇,呐呐道:“……老……老板!”
叶嘉心脏猛地一跳!
那边道:“八月二十号我去机场接你们。”
叶嘉说不出话来了。
对方说完那句话,竟然也没吭声,两个人就这么拿着电话,静静地听着彼此的呼吸声。
“老板……会议……”那边一个女声叫道,似乎正在跑动,声音很快就从远至近,越来越大“刘总他们在……”
“啪嗒”一声,叶嘉挂断了电话。
他躺在床上,手背盖着眼睛,无声地吸了口气,平复那莫名急促起来的呼吸,伴随着“咚咚”敲击着耳膜的心跳声,耳朵不由自主地红了……
他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好听的男声,那短短一句话的时间,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怀孕了,整个人从头到脚被电了一遍。
彻底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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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作妖
《西出阳关》讲的是一名出身贫困的少年,背井离乡,千里迢迢奔赴西北,将毕生奉献给西域边关,封侯拜相的故事。
叶嘉饰演的少年莫远就是男主,他出生的时候家道中落,父亲身体不好,很快就去世了,寡母一个女人含辛茹苦地养大两个儿子,大的叫莫前,小的就是莫远。
贫困的小镇营生不好,而远在西域的丝绸商路繁荣昌盛,莫前和莫远都不是安于现状的人,于是兄弟俩和老母亲一商量,就和一个驼队谈妥了合作,去西域做生意。
然而,事情并不如预想的那么顺利。第一次出远门,就在戈壁滩上遭遇马匪,莫前被杀,货物被劫,驼队四散,唯有莫远因为被大哥好好护在了身下,在边关救援军队赶来之前,获得了活命的机会。
获救之后,几经周折,莫远回到中原,才发现消息早已传回家里,寡母已逝,寡嫂带着侄子被娘家嫁给了一个鳏夫。
他看望了寡嫂,然后带着侄子去了边关,一待就是一生,封侯封王,却再没回过中原。
西北夏季日照时间长,光线极强,但傍晚时分,夕阳西下,一望无际的沙海戈壁仿佛在世界的尽头与天相接,壮阔慑人又异常悲凉。
叶嘉白天就开着空调,躺在小旅馆的床上,一句一字地揣摩人物成年后的心境,傍晚出去看夕阳,感受着成年、老年莫远壮志虽酬,半生荣耀也难掩盖的背后凄凉与落寞。
虽然成年的主角不是由他来演绎,但人物从少年时期的天真烂漫、热血朝气逐渐变成到中老年时期的冷酷强硬、沉默寡言,性格的转变与人生的经历有莫大的关系。
叶嘉一个生活在和平时代的富家子,永远不会有类似的经历,也不会有那种心境上的巨大转变,所以他很喜欢这个角色,也很喜欢演戏,他可以在戏中体验不一样的人生乐趣。
为了这种乐趣,他忍着西北气候对他容貌的摧残,想借着天时地利来揣摩角色人物心境的变化。
然而,一通电话,彻底扰乱了他的心绪。
他剧本蒙着头,在床上翻过来滚过去,像是闻了猫薄荷的猫崽子,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奇异的兴奋状态,怎么也停不下来。
“男朋友”声音有毒!
多年以后,叶嘉见识多了,则深有体会:这种毒是没有任何解药可解的。
而现在的叶嘉,还远没有这种觉悟。
三天之后,挂着黑眼圈,拉着行李箱,在夕阳下走出小旅馆的叶嘉,挂断了叶赫愤怒咆哮的电话,露出了个自以为胜利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