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郁染下意识摇头,随即皱眉,实在压不下对秋枫的好奇心,“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解散啊......”
郁染粉了秋枫这么多年,了解他做过的音乐,可对当年的事情知之甚少。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能听到当事人开口。郁染满眼期待,看着施炎又说:“当年是不是发生了很多事情......”
“是对我好奇,还是对秋枫好奇。”
郁染仔细思索,认真回答,“都好奇。”
那个时间,秋枫和施炎应该还在一起,那无论是对谁好奇,都会牵扯到另一个人......
“小野猫,要得太多了。”同样的话,不同人说,味道差了太多。
---
要得太多了。
话虽如是说,施炎还是对郁染说起当年的往事。
四人在大学时组成乐队,彼此如兄弟般相处。秋枫的母亲时常给几人做些吃的,一来二去大家都很喜欢这位老人家。
乐队成立之后,施炎和秋枫距离慢慢靠近,关系被老人家发现,引起一连串的争执。秋枫是单亲家庭,父亲很早就去世了,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秋母的心愿和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样,希望儿子有个稳定的工作,然后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开枝散叶。可谁想,秋枫任何一条都做不到......
“秋枫对感情的态度,和他对音乐很相似。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坚持。有很多话他不会说出口,喜欢自己担着。”施炎说起往事,大大方方,没有丝毫埋怨与敌意,话语间倒是彼此的成全与释怀。
音乐、男性,秋枫坚持的两样东西都遭到了母亲的反对,甚至一度在母子关系中产生了罅隙。施炎与秋枫在一起,却不了解他的压力。
那个年代,乐队的收益没有保障。未来的路究竟是什么样,几个人都非常迷茫。好在Cash拥有秋枫的才华,产出的歌曲终是打破了乐队面临的僵局,也为几个人带来了希望。
随着乐队越来越红,有经纪公司看上了Cash的音乐,看上了主唱施炎。
经济公司想要签下他,只想签他一个人。
---
“其实那时候,我和秋枫有些想法已经产生了分歧。秋枫想要不受限制的创作音乐,可我觉得只有让更多人听到我们的音乐,才能有他想要的创作自由。我们因此时常争吵,为了理念,为了发展......但这些都不影响我们对待音乐的态度。”
“所以......你签约了?”
施炎看了郁染一眼,摇头,“你觉得我会背叛团队?”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外人看去是施炎带着所有歌曲版权离开,抛弃了乐队,自谋出路。可事实却更为惨烈,也更让人无奈唏嘘。
乐队有了固定收入,至少可以看作一份稳定的工作。可秋枫还来不及修缮与母亲的关系,秋母却因为生病而住院,急需医药费动手术。那时乐队里的几人,只有姚跃嘉的家庭背景不错,可就连他也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
无计可施,三人背着秋枫签署了卖版权的协议,将Cash的音乐全数给了经纪公司,而版权费则交给秋枫。
“那时候秋枫心里很苦,他不愿意欠我们的,责怪我们擅自决定。但说到底,他的火气是冲着他自己,因为他连拒绝的能力都没有。”
听到这里,郁染突然想起秋枫在医院中斥责的话语,想起他眼中尽是自责......
施炎叹了口气,接着又说:“秋枫无可奈何接受了那份合约,觉得连累了乐队,还得对我们说感谢。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那种感觉要了他的命一样。我到现在都记得他当时的表情,忘不掉。”施炎说到这里,转头看着郁染,“其实我们觉得,歌是他写的,钱给他理所应当。但秋枫为人很重情谊,乐队就是他的责任,心里接受不了我们为他放弃版权......”
---
歌曲版权没了,主唱被人签走,乐队哪有不解散的道理。
几人不觉得可惜,毕竟能给老人家换来续命钱,也不枉几年的相识,更没有白白浪费秋枫的创作。
可谁知,耗了钱财,进了手术室,秋母还是没撑过几个月......
“那一年,秋枫失去了太多。版权,乐队,母亲,还有......我们的感情。”
郁染心口一酸,没来由冒出一句,“那就是......他一无所有了。”
施炎签了约,越来越忙,连安慰秋枫的时间都找不出来。施炎有自己想要的坚持,秋枫也有心里过不去的坎,两人很快就......走散了。分歧无法解决,愈演愈烈不断被激化,两人对于结果都心知肚明。施炎本想陪着秋枫走过最悲伤的时间,奈何那个男人就像一头受伤的狮子,拒绝一切安抚,拼了命想要保住自己仅存的......尊严。
“那时候我们很担心他,担心他会一蹶不振。秋枫觉得自己很没用,觉得他做的音乐也很没用,甚至迷失自我......”施炎说到这里,语气多了份无奈,声音透着悲悯与感怀,“音乐人心中都有一份坚持,对音乐,对感情,对自我。这份坚持是创作的源泉,是对孤独的支撑。那时候的秋枫一无所有,他不知道为什么做音乐......”
郁染怔立在原地,抬高声音打断施炎:“他绝望,想放弃音乐?”
施炎点头,沉默许久说:“但最终他没有。”
“是什么改变了他的想法?”
“不知道。他没有提起过,我们也没问过。回来就好。”施炎勾着嘴角淡淡笑了,声音里多了一份轻松,“无论是什么,一定对秋枫很重要。我知不知道无所谓,但我感激它让秋枫找回了自己。”
郁染眼底发红,抓着那黑色西装握紧拳头,“我也感激,因为音乐就是他的一切。”
“心里难受?这么在乎他。”施炎深吸一口气,轻拍郁染的肩膀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他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嗯,是挺好的。”
施炎沉默片刻,清了清嗓子换话题,缓和气氛说道:“我虽然不想让你误会,不想让你因为我没做过的事情感谢我。但我也不打算跟老秋说你这么在乎他,怎么样?”
郁染轻舔嘴唇,冲着施炎尴尬的笑,心思却压根没在两人的对话上,早就飞到了秋枫身上,恨不得下一秒就看到他。
郁染仔细回想,猜测秋枫心中对三人有所亏欠,决意一力承担杨凯车祸的补偿费。
直至今时今日,往昔之事已时过境迁,可留在秋枫心中的东西不曾改变。
---
节目组的采访内容结束,郁染朝着姚跃嘉的四合院去。包里装着那件黑色西装,而郁染一路上都在想着今天听到的故事。
来到四合院路口,郁染给姚跃嘉打了个电话,对方表示自己还有些事情,等会儿才能回去,“刚刚秋枫来了电话,他已经到了。”郁染挂了电话加快脚步,走到门口却停了下来。
他推开门走进排练室,看到秋枫坐在桌子前。郁染深吸一口气,眼中流露畏怯与爱恋。他走到秋枫面前,抬起手掌轻轻覆在这个男人的脸颊上。指腹蹭过秋枫的眼角,像是掌心捧着珍宝。虔诚,渴望。
“怎么了?”秋枫抬起头与郁染对视,藏蕴着一丝惊诧,隐含了一分挣扎。秋枫没有动,很快将那不安的情绪藏匿眼底,再也瞧不见了,“发生了什么,中午那会儿你还不愿意理我。”
原来,秋枫也有无所适从的时刻,像是被郁染撕破了平日的面具。正中靶心。
这个男人曾失去一切,脆弱,孤独,绝望。可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颊上,瞧不出伤痛留下的痕迹,只能从那锋利却克制的眼神中探究一二。郁染盯着他发呆,无数情愫涌在嗓子口,“我哥哥是不是打疼你了,我给你揉揉。”
秋枫稍停片刻,随即抓住他的手,十指相扣,“不疼。”
“你怎么不告诉我?”
秋枫放下另一只手里的吉他起身,打量他两眼,“告诉你什么?”
“那件黑色外套是你的,那天你在。”
“你说这件事啊。”秋枫面色不动,没因为被郁染质问而显现尴尬。他眼神清澈淡然,骄傲却不自傲,如沉浸在休憩状态下的野兽,如享受薄暮的疲倦旅人,“那天晚上你一直在喊施炎的名字,你希望是他救了你,我能理解。出了事你心情不好,我做不了什么。既然你心里有想法,我何必多做解释,坏了你的期待。”
---
天气越来越冷,迎面扑来的暖风让郁染心口一酥,寒意带来的冷颤也渐渐弥漫至四肢百骸。
郁染看着秋枫的眼睛,一瞬间竟瞧出那眼底的无奈,顺势想起秋枫在郁盛面前信誓旦旦的话:我会保护他。
简单几句话,郁染对秋枫有了完全不同的认识。这个男人向来霸道,充满控制欲。这般误会若是放在平时,只怕秋枫会让郁染屁股开花,还得便这方子着头他。可秋枫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
或许,咽下误会才能让秋枫心中的自责少一些。
“我喊他的名字是想谢谢他,我......”
“不必解释。”秋枫起身,打算去关门,“让你失望了。但我也不至于专门去找施炎,联合起来骗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郁染抓住秋枫的手腕,往前一步拉近两人的距离,“那天是你妈妈的忌日,你还来找我,我......”
秋枫充满威严,眼睛炯炯有神,几个字之间就让郁染看呆了,“两件事,无关。”
医院门口,郁染心中缠结埋怨情绪,断然拒绝秋枫的靠近。他始终记得秋枫眼中的阴沉,记得那愠色与痛楚......
这几日,胸口的愤懑终于在知晓真相的那一刻得到缓解,一块大石头噗通落地,随之而起是扬尘,是漫天的沙砾,是战鼓齐喑、声势浩大的爱意翻涌。
郁染觉得自己小家子气、小肚鸡肠,可他就是希望带自己出来的人是秋枫.....
这种“希望”每天都折磨他的情绪,蹂躏他的感情......
还好,是他。果然,是他。必须,是他。
第53章
53
“你说保护我,还算不算数。”郁染再靠近一步,低头将自己的脸颊埋进秋枫的怀中,“那天在医院门口,你跟我哥哥说保护我,说你会看着我,是不是认真的。”
“你说不用。”秋枫抬起右臂,指尖穿过郁染的头发,轻揉几下后侧头将自己的嘴唇压在他的太阳穴处。这个亲吻,如同宠溺自己捧在心口的小宝贝儿,“你还说不关我的事。”
“骗你的。”郁染鼻头一酸,眼底冒出些玲珑剔透的泪珠,“我当时不高兴,故意骗你。”
当下这一幕与医院病房中有些类似,而心口郁结的情绪也由那时开始。
说白了,就少了酣畅淋漓的宣泄,这才一直堵得慌。
那天推开秋枫时有多么决绝,此时便有多么不舍……
“骗吧。”秋枫随他的话轻笑,“愿意让你骗。”
郁染控制不住情绪,抬高声音“埋怨”道:“下次你能不能早点去......”
时空交错,被郁染刻意压抑的眼泪在这一瞬间便泄了出来,情绪也是,还有对秋枫的爱慕,对这件事情的惶恐后怕,全部都淌进秋枫的怀里。
原来,这所有一切都只能冲着秋枫而来,如缨穗注定随着长枪摆动,剑鞘理应对利刃进行包裹......
他的怀抱,是终点,是埋葬所有的圣地。
“早点去不行吗,我当时特别害怕!”郁染哽咽出声,嗓子口尽是委屈,“你是不是在路上耽误时间了,为什么让我等那么久?”
秋枫轻抚他的后背,“找你花了些时间。”
郁染抬起手抓住秋枫的领口,啪嗒啪嗒往外掉眼泪,尽数抹在这个男人的胸口上,“那你把我带出来,在医院陪我一晚上,后来去哪儿了......我醒来怎么......不见你?!”
秋枫身子不动,任由他在怀里造次。眼泪弄湿胸膛,打在皮肤上如同灼伤。
那么烫,那么纯。
---
“我总得回家换一件衣服。”秋枫凑在郁染耳边说,咫尺距离,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当时满身都是你的眼泪。”
郁染在他怀里抬起头,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脸颊上挂着泪痕,睫毛上还有晶莹透亮的光晕,眼神却“颐指气使”,非常不客气,“你嫌我弄脏你的衣服......”
“没有。不敢。”
“你不能等我醒来再回家吗?忍忍不行吗?”
“是我的错。”秋枫为他抚去泪水,捧着他的脸颊亲吻,动作温柔,“怎么又哭了?”
郁染满意了,心情也好了,眼泪却如泄了堤的洪水,止不住。他重新将脸颊埋在秋枫怀里,使劲搂住他的腰,低声哽咽着问:“就算你觉得自己没照顾好我,产生误会的时候也不应该默不作声。”
秋枫身子一怔,神情略微浮动,抬起手臂轻轻推开郁染,不置可否,“你知道的还挺多,施炎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