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回南雀
“这是我在我妈一口装衣服的大箱子最底层发现的。我和我哥不太亲近,他过世时我才六岁,对他认识不深,当看到这本日记时,我觉得这会是个认识他的好途径,可没想到……”她愈发握紧玻璃杯,身体隐隐颤抖,“这简直是本恶魔的日记。”
随着我细读下来,也逐渐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了。
齐阳果然是个神经病,日记里完全不加掩饰自己的变态,今天杀了一只流浪狗,明天虐待了一只流浪猫,把它们的惨状全都记录在纸上,宛如品酒一般详细到它们的每一声惨叫,每一个反应。
他以此为乐,并且毫无悔意。
突然,我心里生出一种预感,自己或许会在齐阳这本日记里找到盛珉鸥不肯告诉我的,拼图残缺的地方。
我快速翻阅起来,十年前盛珉鸥大二,与齐阳已做了两年同学,那是一切的终结,而想要知道起始,就要找到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略显粗暴地翻阅着齐阳的日记,当翻到大一新生开学那页,我第一次在日记里看到了盛珉鸥的名字。
齐阳和盛珉鸥一开始竟然是室友,而齐阳从见盛珉鸥的第一天、第一眼,就毫无缘由地认定他们是同类,他们就应该在一起。
放别人身上是“一见钟情”,放他身上简直是“一见要命”。
“放屁……”我忍不住咬牙切齿骂出声,随即惊觉不妥,对面还坐了个未成年,并且还是我咒骂对象的妹妹。
“不好意思。”我向韩英媛道歉,“一时没忍住。”
“没事。”她吸着奶茶,轻轻摇了摇头。
我继续往下看,越看越是气得浑身颤抖,五内俱焚。
我就说盛珉鸥好好的宿舍干嘛不住,要花钱在外租房,原来是被齐阳骚扰得实在住不下去了。
齐阳跟踪他,给他发各种露骨信息,不允许他和别人来往,甚至还给他寄各种鲜血淋漓的“礼物”。
要是普通人,怕是早就要被齐阳逼疯,而盛珉鸥竟然一直忍受了他两年的骚扰。
【他之前一直无动于衷,我以为自己无法撼动他了。但我今天突然发现,他竟然有个弟弟。】
只是看着纸上代表着我的那个称谓,我就感到一阵寒气袭上脊背,脖子上忍不住要起鸡皮疙瘩。
【他的弟弟,那么可爱的弟弟,要是开膛破肚放到他面前,他是不是还能这么冷静?】
【我割伤了自己的腹部去找他,跪在他面前承诺他能对我做任何事,他再次拒绝了我,他说我不懂他。我不懂他?这个世界没有谁比我更懂他!】
【我告诉盛珉鸥,他的弟弟和我一样,想要独占他,亲吻他,让他眼里只有自己。盛珉鸥的眼神好恐怖,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以一目十行的速度看着日记,本就潦草的字迹越到后面越是难以辨认,每一划都力透纸背,疯癫至极。
终于到了最后几篇日记,内容配合着字迹,简直让人窒息。
【我偷偷在盛珉鸥房间里装了窃听器,并且同步了他的手机信息。】
【他约我去废墟,是想杀我,约他弟弟去废墟,是好见他最后一面。他的打算我都知道,但我不会让他如愿……】
【他还说我不懂他?不懂他又怎么能将他的想法摸得这样清?】
【死在他手里很好,但死在他弟弟手里会更好。我要让他一辈子忘不了我。】
【我们都不属于这个世界。我即将解脱,他又要受折磨到什么时候?】
我怔怔盯着齐阳的最后一篇日记,店里冷气十足,我却从发根开始一点点冒出汗水。
十年前齐阳的话不可信,我一早就知道,但我没想到那一切,包括他的死竟然都是他布下的一个局。
我茫然地抬头看向韩英媛,指着日记道:“这里面说的什么意思?齐阳他当年是故意让我杀了他的?”
韩英媛咬着唇,低声道:“从日记上来看,似乎是这样的……那时候我年纪小,也不是很有映像,但听我爸爸说过,好像我哥的亲生父亲那边,是有家族遗传的精神疾病的。”
我一直骂齐阳是神经病,不成想他竟然真的是个神经病。
我好笑的合上那本日记,推回给她。
“你现在来给我看他的遗书,又是为了什么?”
韩英媛一愣:“我只是觉得,应该找到你,告诉你真相。你也不用为此心怀愧疚过一生……”
我打断她:“我从来没有为此感到愧疚过。杀他,我从不后悔。”
我只恨没早点动手,不然盛珉鸥也能少受两年骚扰。
韩英媛仿佛收到惊吓一般,瑟缩了下:“对,对不起!”
我掏出钱包丢下张整钞到桌上:“这和你没有关系,很感谢你告诉我真相。”
我起身欲走,走到一半想起还有个问题没问,又退回去问她。
“对了,你知不知道十年前给到你们家的赔偿金是多少?”
少女一下涨红了脸:“好像,好像是两百万……对不起,这笔钱我们不该要的……”
真的是两百万。
我闭了闭眼,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看了齐阳留下的日记,一切先前圆不上的这便都圆上了。
齐阳还真是厉害,用自己的死,把我和盛珉鸥都算计进去了。
可是什么叫盛珉鸥约我去废墟是要见我最后一面?到底是齐阳危言耸听,还是……真相就是如此?
迎着室外灼热的风,我的手脚却冰凉一片。
我从未想过的一种可能,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呈现在了我的眼前。
要与齐阳互相厮杀,同归于尽的,从来不是我。盛珉鸥要我见识的恐惧,也不是齐阳的死。
【等你真正见识过恐惧,就不会再接近深渊。】
在他看来他便是我的深渊,只有他消失了,我才能真正回到正轨。
他要用一种近乎惨烈的方式,生成应激,让我记住再也不要靠近像他这样的人。
我捂住胸口,在路边花坛上坐下,只觉得自己要被这一凶残的真相闷头闷脑砸得气也喘不过来了。
他要做什么事,从来不会管我的悲喜,也不会去想他这样做后我会怎么样……
这个世界对他很无趣,他也厌倦了伪装成“正常人”,他想解脱,却要把我留在地狱。
第55章 我的心肝
我冷静了好几天,没去找盛珉鸥,甚至还特地把手机里他的名字改成了“不要碰”。
真相的确出人意料,但我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消化这件事。
再者无论盛珉鸥当年要做什么,现在已事过境迁,我一个人生气又有什么用?盛珉鸥就算被我揭穿都不带眨下眼的。
而且准确说来,我不是生气,是恐惧。
我知道这个世界对他来说没那么重要,这个世界的芸芸众生与他来说也没那么特别。如果他觉得有必要,完全可以毫不犹豫丢下一切离开。他对死亡并无敬畏,自然也不会对被留下的人心怀愧疚,更不会去想,没有他的世界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人总是会为了追逐生活中的一丝甜而显出超乎寻常的毅力,盛珉鸥便是我的那丝甜。
有他,再难熬我也能撑下去,在地狱里我也能爬上来,可如果连他也失去了,这世界对我来说便是全然的苦涩,不再那么重要,也不再那么特别。
十分苦的世界,又怎么能让人不害怕呢。
几天后的周六,到了萧随光宴客那天。郑米米让我穿得随意些就好,毕竟是家宴,于是我直接穿着T恤、牛仔裤就去了。她一早在大门外等着我一同入场,还精心给我准备了一支红酒做上门礼物。
我怀抱红酒敲开萧家大门,在管家带领下穿门入户,来到一间紧凑不失温馨的会客室,还没等憋出一句对装修风格的溢美之词,便在室内的皮沙发上看到了坐着的盛珉鸥。
我的笑脸瞬间全都凝固在脸上,转向身旁郑米米,皮笑肉不笑地质问她为什么没告诉我盛珉鸥也会在。
郑米米比我还要惊讶,用着只有我俩能听到的声音道:“我不知道啊,姨父也没跟我说有他。”
郑米米此时还挎着我的胳膊,我们俩贴得又近,在旁人看来,简直就像是恋人间的亲密耳语。
“果然是热恋期啊,走个路都要咬耳朵,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恩爱呢。”萧随光招手让我们过去。
盛珉鸥坐在沙发上,我们进来前似乎正和萧随光闲聊,姿态显得十分随意,支手撑着额,手肘搁在沙发扶手上,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杯盛着球冰的威士忌。听到动静,他目光投向门这边,萧随光说着玩笑话的同时,他轻飘飘扫过我和郑米米,视线落向我们勾在一起的胳膊上。
“年轻人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他直直看向我,与我相视一笑,“可以理解。”
我瞬间就把自己的手从郑米米那儿抽了回来,说话都结巴:“让盛、盛先生见笑了。”
盛珉鸥没说话,萧随光脸上笑意更浓,顺手补了我一刀。
“哎呦,还害羞了。”
要是这是部武侠片,我现在能吐出一升的血来。
郑米米快步坐到他身旁,佯装羞恼道:“好啦姨父,别开我们玩笑了。对了表姐呢,怎么没看到她人?”
“别提她了,昨晚喝的烂醉回来,结果一大早又出去了。”说起自己的独生女儿,萧随光便止不住地叹息。
我默默坐到盛珉鸥身旁,也不敢贴太近了,中间空了大约半臂的距离。之后的谈话过程中,他连瞥都没朝我瞥一眼,从头到尾只接萧随光和郑米米的话,好像拿我当空气。
我如坐针毡,几次想悄悄靠过去做点小动作,又怕对面两个发现,憋得就差抓耳挠腮。
老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耍我,怎么每次不管同性还是异性,但凡出现点看起来引人遐想实则一清二白的画面总能被盛珉鸥撞到?先是莫秋,再是沈小石,现在又加上一个郑米米!
我颇为煎熬地进行着这场根本没有灵魂的谈话,过了大概半小时,佣人来说开饭了,我们便移到了餐厅。
“失陪一下,我去下洗手间。”盛珉鸥若有似无看了我一眼,转身就走。
“我也去下!”
我找准机会连忙跟上,跟着他七拐八绕,到了一间有些偏僻的洗手间,在他之后迅速窜进去,反锁上了门。
“哥,你听我解释……”先下手为强,我一下从后面抱住他,脸颊紧紧贴着他的后背,撒娇道,“我和郑米米真的没什么,我的心里是你是你还是你。我身上都是你的味道,你闻到了吗?”
自从得了盛珉鸥的香水,我就每天喷一喷,衣柜要喷,床上要喷,身上更要喷。
“和我没关系,松手。” 盛珉鸥站住没再动,声音却冷冰冰的。
上次他笑着对我说恭喜当晚,我被领带堵了嘴,差点没死在床上,这次我要信真的没关系我就是个傻子。
“我的心肝,我的宝贝,我的好哥哥,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个,郑米米那不过是逢场作戏,答应了要扮她最后一次男朋友,我总不能食言。” 我也不嫌肉麻,把自己的情话技能开到最大,“我的心从来都是你一个人的,不信你摸一摸?”
我转到他前面,拉起他的手就要按到自己胸口。
盛珉鸥蹙了蹙眉,在指尖碰到我衣襟时猝然抽回胳膊。
“我说了,和我没关系。”
他越过我,走到洗手台前微微俯身,将洗手液涂抹全手,仔细的好似即将要上手术台的医生一般。
还真是来洗手的。
我心中轻叹一声,双手环胸,斜倚着墙壁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