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它在烧
于是李非珉喊住一个同学,把手机递过去。
照片里地中海腆着肚子,笑得开怀,手上还拎着一杯浓茶,陆一和李非珉一左一右站得挺拔。
李非珉最终没能去考场外面斗地主。他被老太太喊过去,负责在高考那天给班上同学端茶递水解决困难——他身上背的包里带着七七八八的药,女士用品,防中暑神器,甚至还有一盒西洋参。
当然最后一个都没用上。
成霸业他们本来一心想考完去通宵,等真正走出考场却只感到空虚,每逢高考必下雨的诅咒再次灵验,学校大门外挤着家长,五颜六色的伞旋转着。他们像往常一样被家长接回家,从此再也不必回高中上学。
陆一也跟家长挤在一起,等到李非珉后把人纳入伞下,两个人的裤脚都被打湿。
雨势渐大,宣布高中生活全剧终。
“所以你是背着你爸妈,偷偷跑去美帝送陆一上学?”高远航在学校点心部买面包,李非珉在他旁边站着。
“差不多吧。我说的是跟高中同学毕业旅游。”
“胆儿可真肥。你们玩什么了?”
李非珉回忆了一下,其实什么都没玩,只在匹兹堡逛了几天。陆一没有住校,在校外租的公寓,他们不得不先去宜家买家具,到的第一天就在组装床和柜子,拿着小锤子叮叮当当。
这是他第一次出国,因为知道过几天就要离别,兴奋的心情也被冲淡。匹兹堡是个小城,坐着班车很快就能观光完。李非珉拍了无数张陆一从公寓到学校路上的照片,某个咖啡店,某个日料店,某个路口。
他们在大楼墙上看到Andrew Carnegie的名言,my heart is in the work,陆一笑着说:“这个学校看起来好工作狂。”
李非珉“咔嚓”拍一张陆一笑起来的照片,说:“my heart is in your heart.”
于是,后来的时间都用来耳鬓厮磨。
两个手残害怕床上打架太激烈,把自己组装的小木床摇坏,只好站在浴室里做。狭小的空间里全是草莓味润滑剂的味道,水蒸气让人的眼睛湿漉漉。陆一的腿很长很直,趴在墙上时,后背的肩胛骨线条诱人。李非珉揉捏他雪白的臀部,只想进入地更彻底。他们笨拙地摸索技巧,因为一声呻吟,两个人都面热心跳。
每个人在宇宙中漂泊无依。但是做爱是一把钥匙,他们在欲望中编织与世界的联结,从而走到心上人的心里。肉体的快乐短暂而肤浅,让人沉迷的不是荷尔蒙本身,而是汗流浃背中的满足,听见那个人呢喃自己名字的充盈,在索吻中得到的爱意,是听见世界在回应自己的安全感。肉体的结合提供一个平衡支点,李非珉和陆一在这个支点上沉醉,不管窗外阳光明媚或风雨交加。
李非珉走的时候,陆一没能去送行,他的房东只有那天下午有空与他签正式合同,恰好去李非珉走的时间相撞。他们还不能深刻理解异地两个字的份量,只当做是极其寻常的一次告别,连吻别都没有,李非珉挥挥手背着包就出门了。他临走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帮陆一把脏衣服洗了——公寓里的洗衣机坏了,房东还没来得及修——虽然他洗的稀里糊涂不算干净,洗完更发现忘买衣架,只能搭在椅背上。
等真正登机,迟钝的思念开始作祟。他在空姐提示关闭移动设备前,蹭着机场信号机弱的WiFi,发送消息说:“我想你。”而陆一整夜失眠。
李非珉没有跟高远航聊太久,他还要参加班级迎新活动。他父母在在学校附近的宾馆住着——常云和李申科都执意来送他上大学。
他们一家三口在学校门口拍了合影,常云忙不迭地发朋友圈。李非珉看到她在朋友圈自己评论说:“谢谢大家!今日送犬子上学,也是圆了我一个梦,A大,名不虚传。[玫瑰]”隔了一会又跟一个许久不联系的老同学聊起天。
李申科说:“什么人非要这会回微信?还吃不吃午饭去?”
“李玉平你记得吗?去年她女儿上了985就一直在群里说,说的跟她孩子上哈佛了似的,我是看不惯。还好我儿子争气,咱们可不是普通985,咱们是重本,可不得扬眉吐气!”
李非珉没吭声。
因为知道李狗陪着父母,陆一也没有主动找他,怕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开学比李非珉要早,李非珉还在参加开学典礼的时候,他已经迎来期中,无数due在眼前嚣张。在这所CS氛围浓厚的学校里,他不得不花更多的时间才能表现地更为出色。他跟也曾在这所学校学习过的William抱怨节奏快,William说:“课业倒不是问题,你还是先关注你的发际线吧,我有两个同学还没到三十都开始秃了。”吓得陆一赶紧买了好几瓶异常昂贵的洗发水。
在适应新节奏后,他又回到William的公司实习。这次不是跟着苗哥做事,而是跟着一个印度小哥,跟的时间久了,陆一英语都开始带着咖喱味。苗哥难得来公司干活,看见陆一的时候很吃惊,说你居然这么高?视频里还看不太出来。陆一不好意思地笑。
他跟李非珉保持着每天谁有空就发微信的习惯,也不觉得离彼此很远。每周语音或者视频一次,李非珉住集体宿舍并不方便,而且他暂时并不想在舍友面前出柜。天气热的时候,他还能抱着手机去学校大道蹭校园网视频,那里晚上九点往后人不多,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但入秋后,天气转凉,一直站在外面便有些冷了。他们逐渐变成开着视频,陆一在那一头讲话,李非珉坐在床上,拉着帘子,只听不开口,默默打字。久而久之,陆一说:“你白天也多发点语音吧,每天打字,都好久没听到你声音。”
李非珉打字回道:“我最近课满,又找了个实习,白天不一定有空。”
陆一问:“找实习?你才大一找什么实习?”
“一家咨询公司,比较无聊,只能打cold call。诶,你也才大一,你不也在做实习?”
陆一想说,这并不一样,他那个实习,还是William照顾的成分居多。
“上学的话,还是先认真学习比较好吧?做实习肯定没那么多精力放到学习上,免得以后毕业了后悔。”
李非珉说他心里有数。等挂了视频,李非珉躺倒在床上,心想,他其实没有数。
他就像一只玻璃瓶里的苍蝇,在四处碰壁,妄图找到光明的道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压迫感,觉得不拼命就会输。大学比起高中自由得多,如果你不喜欢,完全可以放弃不必要的人际交往,专注于你觉得有价值的事情。李非珉在实习和课业之间来回奔波,不可避免地几乎没参加任何社团,一些通识课程也能翘就翘,等到期末,终于被打脸,专业必修表现平平。
他的马基昏天黑地看了两天,只拿了一个C-。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高数,平时作业都是参考高远航大一的笔记答案抄的,期末只用了三天预习,临阵磨枪,居然拿了A。
李非珉看着自己的成绩单,有点哭笑不得。
室友们已经陆续回家,寝室里空荡荡。李非珉想找个人出去吃饭,才发现因为没有参加社团组织,也不热心班级活动,一个新朋友都叫不出来。他想找陆一,发现这个点陆一还在睡觉,于是发了一个委屈巴巴的表情。
他到学校食堂打了一份面条,点开陆一给他做的小游戏,指挥代表自己的小人走出重重障碍,到陆一的小人面前亲吻,看着骚气的桃心抿嘴笑。不知不觉,这一会功夫居然过了十几关。突然页面跳出一个窗口,写着“狗子,我也想你。”
李非珉吓了一跳,以为是这个游戏设计他多玩几次就会去提醒陆一。
他点开手机。如果陆一真的被吵醒,肯定会回复他。
但是没有。
李非珉默默吃掉半凉的面,什么都没有。
那只是事先设置好的。
他十分烦躁地收起手机,看到自己老板发来微信问他寒假回不回家,实习还做不做。打cold call实在很无聊,无论老板怎么洗脑,他都觉得跟电话推销员没什么两样,毫无成就感,如果不是为了实习工资他也不会一直留着。然而他离职也找不到更好的,作为大一学生,这是他能找到的第一份看得过去的实习,实在没有更好的选择。
厌倦无聊课程,厌倦实习工作,失去光环的李非珉,觉得自己宛如咸鱼。
又是一年A市冬天,但这次没有陆一。李非珉沮丧地往回走,被北风冻了个结实。
等到晚上八点,陆一在地球另一半起床,问他怎么了。
李非珉额头发烫,有些低烧。
他面无表情地回了个异常开心的哈士奇表情包,发微信说:“没什么,就是骚扰骚扰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