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它在烧
两个人说说笑笑找到之前陆一停车的地方。
“怎么不见了?”陆一环顾一周,又低头琢磨了半天自己手机地图上钉钉子的地方,路是那条路,车却不在原位了。
“你是不是记错位置了?”李非珉凑过去看一眼陆一手机。
“我肯定没记错。说不定是违规停车被拖走了。”陆一四处张望了一下,他原先停车的地方对面有家汤面馆。
“你这又不是汽车,违规停车个毛线啊。”李非珉跟着陆一往汤面馆走。
“老板,这边停的车会被统一挪到哪吗?”陆一客气地问,“我上周把我小电驴扔这了,现在找不着了。”
“这边没人管,不会给你统一管理的。”老板看一眼巷子,“你怎么能搁这呢?这片又没监控,肯定被人偷了。我见得多了。”
“那咱们得报警啊。”李非珉准备掏手机。
“报警也没用,这里的住户都不把车放那。”老板看到两个少年人还不懂社会险恶,说,“你们这种都不算个事儿,没人会管的,也不好查,别浪费力气了,自认倒霉吧。”
陆一和李非珉十分低落地走到马路边上。
“你家的卢跑了。”李非珉拍拍陆一的肩膀,“也别气。”
“怎么这么倒霉?”陆一怅然若失地看了看他原先停车的地方,那小电驴拢共也没骑多久,居然就这么丢了。
“哥哥请你喝奶茶,笑一笑。”李非珉叹口气。
陆一飞快地扫他一眼,好笑道:“我丢车归丢车,你怎么就成哥哥了?”
“那我就是爸爸。”李狗笑眯眯地说,“当哥当爸我都行,我这个人不挑。”
“怎么这么执着于当我爸?”陆一笑着说,“有钱才是爹,对吧,儿子?”
李非珉说:“那看来要立规矩了,咱们这样,每个月用微信石头剪刀布来决定该月谁是爸爸,当爹靠玄学。”
“我最近这么倒霉,物极必反,本轮必欧!”
“玄不救非,氪不改命。”李非珉掏出手机,操着不知道从哪学来的上海口音说,“雷吧!(来吧)”
微信界面上的手变幻不息,终于停了。李非珉不情不愿道:“爹,你喝什么味的奶茶?”
陆一笑得露出虎牙:“父为子纲味的。”
“肛门的肛吗?”李狗嘴贱贱地说,说完就在原地定住了,这个梗实在太低俗了,陆一该不会生气吧?还没来得及再说一句废话,陆一用力抬腿,正顶到李狗的膝盖窝,李狗差点在马路中间跪下去。
陆一舔舔自己牙齿,笑着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爸爸教你文明用语。”
陆一回到学校之后,时间仿佛加上了二倍速。
学期被大考小考随堂考断隔开,像是一本贴满五颜六色便利贴的笔记本。体育课正式被数学老师占用,学生们已经习惯在看见地中海进门的时候波澜不惊。《东方之珠》早就教完了,班上排练了好几遍,连队形都调整了几轮。食堂门口的梧桐树上只剩最后一片叶子死守阵地,不肯被寒风裹挟,在某一场冬雨过后,终于不见踪影。
就这样,快期末了。
下了早操,十六班的队形在教学楼下彻底打散。李非珉与陆一勾肩搭背顺着人潮回教室,霸爷在旁边手舞足蹈,唾液横飞。本周五就是元旦汇演,下午表演完就放学,正好元旦假期休息。成霸业想约这两人一起“搞事情”。
每个月教室座位都要变一轮,两列一组,从南向北依次挪动,一眨眼,陆一从靠走廊窗户的位置已经搬到靠教室北面墙的位置,他坐下来,头也不抬,举起桌上的水杯,李非珉便拿着自己和陆一的杯子要去讲台旁边的饮水机那排队倒水。
“李狗,给我也带一杯!”霸爷看间饮水机旁边的队伍,懒得排队。
“想喝自己排去。”
“那你怎么天天给陆神倒水?不带这么厚此薄彼的。”
“陆神能跟你一样?”李狗一脸的你仿佛在逗我,“你也不看看,陆神上个月动完手术不出早操,每天给我倒水,等我做完早操回来喝。你干了啥?”
说到这个霸爷也很气。陆一那两星期早操都留在教室,趁着班上没人挤着的时候去打水,一杯自己喝,一杯给李狗。当时霸爷看见了,便厚着脸皮说:“陆神,你以后也帮我倒一杯呗。”
陆一还没开口,李狗跳出来反对说:“陆神在养病!你怎么好意思的?你没手没脚啊?”
“还说我,你不也天天让陆神给你打水。”成霸业无语道,“你最没资格说我没手没脚吧?”
陆一订正完手头的错题,对霸爷说:“别吵了,以后要是早操时间我去打水,我就也给你打。”
成霸业喜滋滋地坐回位置,以为要过上不用排队倒水的好日子了。结果,从第二天开始,陆一正常出操了,换成李非珉每天排队打水。差遣李狗,想也不要想,霸爷每天苦巴巴地看着后桌两个人莫名自带你侬我侬的气场,不明白为何生活只对他如此残酷。
“那你们去不去啊?”等李狗倒完水回来,霸爷转过来问。霸爷的哥哥这周五计划向他女朋友求婚,为了制造惊喜,需要一些人来当群众演员配合。哥哥让霸爷找几个哥们儿来帮忙,霸爷便当起说客,想撺掇李狗和陆神一块。
“他去我就去。”李狗一边找下节课要用的练习册一边说。
“小黄书你昨天不是借给陈元了吗?”陆一撑头看着,察觉出李狗想找什么,悠悠开口。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李非珉冲陆一咧嘴一笑,向着隔了个走道的陈元说,“元儿,把小黄书还给我,下节课要用了。”
“诶哟,那陆神你去不去啊?”成霸业又眼巴巴地望向陆一。
“我?我也是。”陆一指一指李狗,“他去我就去。”
“合着你们是夫妻档?还非要打包出售?”成霸业一锤定音,“那就都去,说定了啊!”
听到夫妻档,李非珉有点心虚地瞄了陆一一眼,陆一表情十分认真地换笔芯,然而不知为何,包装粘黏的地方十分难撕,陆一鼻子都快碰到笔芯袋了,还没能打开包装。李非珉没吭声,默默趴到桌上。
喜欢陆一这件事,李非珉认认真真想过。但这比任何一个问题都要难,他想到今天也没想出结果。喜欢一个人本身就是无解的,一个人无法控制自己爱上谁,也无法控制自己不爱谁。
他曾经偷偷摸摸地上网搜索,越了解越心慌,半夜三更下了个同志交友软件,想亲自看看这个群体,绕了几个弯才用自己没人知道的小号邮箱注册了。他想问问这些所谓“同道中人”,他们算怎么回事。他们是正常人吗,大家怎么看他们,他们有爱人吗,能结婚吗。然而他一个问题都没来得及问,就有人向他say hi——伴随着自拍的裸照,问他约不约。李非珉一片空白的感情史没有预料到这样猛烈直白的开场,他手忙脚乱地把软件删除了,心想,我跟这群人明明不是一类人。
他找错了地方。这世上当然有专情低调的同志,但太低调了,他狭隘的社交圈里根本找不到。能看得见的,活跃在交友网站上的,是另一群狂欢的人,给众人留下的是“滥交”的偏见。
然而李非珉想靠近陆一。
少年对少年的爱意与少年对少女的爱意并无什么不同。因为太年少,爱恋中总是掺杂着傻气。他们没有山盟海誓的机会,也没有正大光明谈恋爱的契机,所有的喜欢都隐藏在只为你一个人排队倒的一杯水里,为了不让你多心给周围所有人都送了其实只想给你的圣诞巧克力里,做完早操假装累死扶住你的肩里,还有因为让自己浮想联翩而不敢面对你的玩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