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等登等灯
傅黎光没收到回应,他抬眼一看,唐逸荣已经睡着了。
其实傅黎光早就攒够了回家的钱。如果直接回家,不在途中做任何停留,花费并不算很多,但傅黎光一直没提要走的事情。他嘴上告诉校长,马上要到期末了,得把一学期的课给孩子们带完,其实心里有自己的想法。
唐逸荣在这里,他就不想走。
但傅黎光从未想过他有一天会找不到唐逸荣。其实早有预兆,在傅黎光找不到唐逸荣之前,唐逸荣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回来,每次他都告诉傅黎光自己工作太忙了没空,傅黎光当然表示理解,让他以工作为重。
直到半个月后傅黎光的小叔叔打电话给他,他声音沉闷,带着点怒气,但又有些不出所料似的沉稳,他对傅黎光说:“小黎,被我说中了,唐逸荣跑了。”
傅黎光一时很难理解小叔叔口中说的跑了是什么意思,他愣了一会儿,才问:“怎么……怎么跑了?跑了是什么意思?”
“市政府正在和一家能源企业商议能源开采的项目,项目组很重视这件事,派出企业高层做项目组组长,一行几十号人,已经来这边待了一两个月。这个项目是市政府今年的重头项目,由我和其他几个常委共同对接,人手十分不足,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唐逸荣能这么快调任到市里的原因。但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跟那边对上的,他因为是借调,档案还留在学校那边,可那边现在神不知鬼不觉把他档案提走,人也直接跟着项目组走了。”
这话听起来不难理解,就是唐逸荣借着傅黎光叔叔秘书的跳板,搭上大型企业的快车,还神不知鬼不觉,在傅黎光叔叔的眼皮子底下金蝉脱壳,等发现的时候,他已经连人带档案一起进了国企大门。
官场里讲究官大半阶压死人,更何况国企是正经的国字头部门,项目组派来的又是高层,放眼市委,也不过是最多与他平级,大部分都在他级别之下。也正是因为级别高,处处都能开绿灯,才能让傅黎光叔叔这个直系领导都没有半分察觉。
现在的问题只在于,唐逸荣究竟是怎么搭上这样高级别的领导的。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木已成舟,唐逸荣已经跑了,再去追究他何时跑的、怎么跑的,只会给自己心里添堵。
傅黎光的叔叔挂了电话,傅黎光几乎懵了。
他看着宿舍里自己对面唐逸荣的那张床,床上的床单被套还是上一次他回来的时候洗干净的,即便两个星期没回来,可是依稀还能闻见好闻的洗衣粉香气。
窗户下的那张书桌还摆着唐逸荣的书,其中一本夹着一张书签,书签上的穗带露出来,随着风左右飘舞。
傅黎光的行李箱里是唐逸荣又返工给他搓了一遍的白袜子,他自己洗得皱皱巴巴,被唐逸荣看见,又重新给他洗了一遍,一边洗还一边批评他。
一切都还好好的,看起来不存在任何奇怪的地方,可是唐逸荣怎么跑了呢?他怎么会跑了呢?
傅黎光请了假,匆匆赶到市区,找到小叔叔打电话时提起的项目组下榻的酒店。几经辗转才得知,项目组已经在一天前退房,离开了本地。
人去楼空,不仅如此,还带走了一个人。
傅黎光坐在酒店门前,觉得十分荒谬,不到一个月前,他还信誓旦旦地和叔叔保证,唐逸荣不是那样的人。
现在他坐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即便心里还留着那么一丝丝希望,希望唐逸荣出来告诉他这不过是一场误会,却也相信了这个事实,唐逸荣的确跑了。
卡在项目组即将离开的时间完成自己调档离任的事情,等他已经远走高飞,才会有人知道他是跑路了。
再往前推,他不眠不休的那一整晚或许就已经打好如意算盘,做一个小小的秘书从来不是他的追求,他要去更远的地方。
如果再往前推呢?傅黎光心里已经隐约有了一点猜想,但他不敢再想。
他又浑浑噩噩地回去,站在学校宿舍的门口,傅黎光不想再进去,他转身去了唐逸荣的家,他得去见见唐逸荣的两个姐姐,唐逸荣就这么跑了,连姐姐都不告知一声吗?
唐逸荣的两个姐姐正在院子里准备晚饭,她们在唐逸荣爸爸生病那几天见过傅黎光,热情地招呼傅黎光来坐,一起吃晚饭。
傅黎光艰难地坐在桌前,与唐逸荣的姐姐们聊天。傅黎光问姐姐们知不知道唐逸荣现在在做什么,两个姐姐十分得意,说唐逸荣现在出息啦,被调到市里给大领导干活了。又问傅黎光作为他的同事难道不知道这件事吗,傅黎光笑了笑,点头说自己出差回来,还没听说这事。
他们聊了许多,唐逸荣大概从来没有带同学朋友或者同事来过家里,他的两个姐姐都很兴奋,即便唐逸荣不在,也还是围绕唐逸荣说了许多他小时候的事情。
比如唐逸荣小时候发着烧也要在山路跋涉十几里去上学,比如他从小就考第一名有一次期末考试山里下暴雨去迟了没拿到第一,整个暑假他都没睡过懒觉,比如他上大学的时候不仅没花过家里的钱,每个学期还会寄给家里一些钱。
傅黎光坐在小板凳上听着,越听越心凉,他小叔叔说得没错,他毕竟比傅黎光多吃这么几十年的饭,看人的眼光着实毒辣精准。
他听着,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自己心底的猜想,只是换了种委婉的说法:“唐老师之前也谈婚论嫁过是吗?女孩子要的彩礼太高所以就没成吗?”
他的两个姐姐回答说:“是的呀!我们阿荣和她还是高中同学,读书的时候就时不时来我家里问阿荣功课。女孩子倒追我们阿荣,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居然凭空多出十几万来,哎,所以说谈对象的时候和要结婚的时候是两回事情。”
傅黎光已经不能形容自己的心是什么感觉了,原来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相亲,而是你有情我有意只是因为没钱才黄了的一对眷侣。
可他还是不死心,又问唐逸荣的姐姐:“那叔叔在世的时候,唐老师和叔叔关系好吗?感觉他在学校的时候不常回家。”
“好的呀,怎么不好,阿荣每个星期都写信回家,因为村子里没通电话,只能写信。我们爸爸不认得字,所以没办法给他回信,信都是我们念给他听的。我们阿荣啊,真是个孝顺孩子……”
傅黎光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
唐逸荣从来没有因为相亲结婚的事情跟父亲产生过争执不快,更没有感情破裂不曾联系。他跟即将结婚的那个姑娘想必是自由恋爱,只因钱的事情不欢而散,那么他喜欢男人被迫相亲的事情也就根本不成立。
换句话说,唐逸荣根本就不喜欢男人。
傅黎光想到他们即将接吻的那个瞬间,唐逸荣那一声干呕,他不是吃了晚饭不消化,他只是不喜欢男人,当然也就也不能跟男人做这样的事情。
夜间崎岖的山路沟壑纵横,傅黎光一边走一边落泪,他没走过山路,只觉得这条路这么长,永远也望不到头似的。走着走着他被路上的枝条藤蔓绊了一下,傅黎光踉跄地跌倒在地。他干脆坐在地上望着遥远的深沉的夜色,落下泪来。
第19章
杨涵局促地坐在桌前,他面前摆着一杯咖啡,糖和奶都在手边,但杨涵没有去碰。他没有任何想要端起咖啡喝一口的意思,尽管唐逸荣约他来的是一家很出名的手工咖啡店,卡座仅限VIP用户,连普通座位都一号难求。
唐逸荣故意订了这样一个地方,好像这样更便于他和杨涵交谈。他们坐在咖啡厅最里边的卡座里,曲径通幽,是个极为隐蔽的地方。
唐逸荣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又轻轻地放下,精致漂亮的咖啡杯与瓷盘相碰,发出悦耳的声音。他动之以情,对杨涵说:“我二十四岁才第一次喝到正经咖啡,是傅黎光带我去喝的,在我们老家市区的一家咖啡店里。”
杨涵抬起头,皱着眉盯着唐逸荣。他这才想起傅黎光曾经提起过,他也在自己的家乡做过一段时间的支教老师。原来那时候唐逸荣和傅黎光就认得,杨涵想。
“其实我觉得咖啡不好喝,但是一个阶层有一个阶层的生活方式。我们老家的人,累了困了,泡一缸浓茶,又苦又涩,一口就能提劲儿。傅黎光那会儿告诉我咖啡可以提神醒脑,但是他喝咖啡主要是为了消磨时光。当时我不太明白,现在我也习惯了。”
他又抿了一口,说:“尽管我还是觉得咖啡不太好喝,但我不得不习惯这种高级的奢侈的消磨时光的做法。”
杨涵的手指交缠在一起,问唐逸荣:“我不明白您跟我说这些是做什么,我想知道您今天约我出来究竟有什么事。”
唐逸荣轻松愉悦地靠在椅背上,笑了一下:“也没什么大事,我做过你一段时间的老师,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时隔多年再度遇见,我想我再教你一些人生道理也是应该的。”
唐逸荣看起来轻松且高高在上,仿佛什么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但实际上他的手心里全都是汗,他不过是虚张声势,以自己的名誉地位、以自己年长的身份气势在压人。他知道自己卑鄙,但他无法自控。
而杨涵,杨涵是被傅黎光当面认可的男朋友。如果杨涵不是知难而退的人,那唐逸荣毫无任何优势,甚至是被杨涵打得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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