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秦三见
荣夏生觉得尴尬,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我当时想的只是跟你交个朋友,毕竟,不招惹直男这是圈子里人人都明白的道理。”沈堰说,“不过,昨天知道你有男朋友还是蛮意外的,你不用担心,我没有当第三者的爱好,至少在你还有伴侣期间绝对不会影响到你们的关系,就只是单纯的先以朋友相处,你看怎么样?”
这是荣夏生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一个男人,如此坦诚地站在他面前对他告白,虽然这告白听起来有些单薄苍白,只是“吸引”而非“爱上”,但对于荣夏生来说,无疑是有些冲击的。
沈堰个子很高,外形条件很好,看他开的车以及他的谈吐也能知道,他是个家境不错教养良好的人。
这样的人确实是理想的对象。
是大众意义上的理想对象,却不是荣夏生的。
沈堰站在那里,耐心地等着荣夏生的回复。
他十几岁就出柜,早早地混入了那个圈子里,各种潜规则都吃的通透。
像他们这些同性恋,人人都在渴望真爱,但真正有长期、稳定、一对一伴侣的,依旧是少数。
绝大部分都在游戏人生,在灯红酒绿间醉生梦死。
沈堰觉得,荣夏生既然是同类,就应该听得懂他的潜台词。
这并非是爱情的告白,而是发出的,欲望至上的邀请。
沈堰并不相信荣夏生真的跟他那位男朋友维持着具有绝对意义上的“排他性”的恋爱关系,他甚至觉得,虽然荣夏生否认了,但那个经常围在荣夏生身边并明显对自己有敌意的人就是那所谓的男友。
小男友,能带给荣夏生多少刺激呢?
在那样明显青涩的对手面前,沈堰有着十足的把握。
他对荣夏生笑,然后说:“你沉默,是默认吗?”
他说:“今天晚上我家里有个聚会,人不多,你不用担心会太吵,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欢迎你来参加。”
“不是。”荣夏生还是刚刚那副表情,微微皱着眉,他此刻面朝着太阳的方向,觉得阳光有些刺眼,他不善拒绝,但面对某些事情的时候,他有自己的原则,“不是默认,我只是在想,怎么委婉地拒绝你。”
“拒绝?”沈堰有些意外。
荣夏生点了点头,对他说:“谢谢你,不过跟我做朋友是件很无趣的事,我这个人也不太知道怎么跟人相处,会让你失望。”
荣夏生笑了笑,客气地说:“今天这顿饭很好吃,让你破费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说完,他没等沈堰再开口,就转身上了车。
荣夏生发动车子,缓缓开进了马路上的车流中。
沈堰站在路边,看着那辆车驶远,突然觉得,这个荣夏生比他想象得更吸引人。
第28章
荣夏生对沈堰印象其实很不错,只不过他并没有谈恋爱的念头,他想,既然没有那种想法,与其拖着,不如干脆一点拒绝,不要吊着人家,浪费人家的时间和精力。
成年人的世界最宝贵的就是时间,没有人愿意把时间浪费在没有结果的事情上。
他已经上了马路,从后视镜还能看到站在那里的男人。
荣夏生向来接触人少,所谓的“同类”更是屈指可数,在认识佟野之前,他甚至没有河其他LGBT群体的人聊过天。
那些人人都在用的社交软件他没用过。
那些人人都会去看的论坛跟视频网站他没接触过。
那些专门为他们这些人开设的酒吧、聚会他没涉足过。
荣夏生的生活很纯粹,纯粹到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很无趣。
但他并不觉得这是件坏事。
车越开越远,后视镜里的男人变得越来越小。
荣夏生不确定以后是否还会再遇见这个人,如果遇见,他可以笑着跟对方打个招呼,说说话,不过他依旧没想起对方的名字。
去佟野学校的路上,又下起了雪,车开得缓慢,荣夏生随手打开音乐,单曲循环那首《城里的月光》。
平时佟野跟荣夏生经常碰面的小门车开不进去,荣夏生绕了一大圈才找到正门,他顺着“社会车辆入口”开进去,沿着指示停在了空旷的停车场。
才下午两点,他坐在车上又听了会儿歌,看了一会儿零零散散走过的学生。
那些年轻的学生,穿得很少,背着包,要么小跑而过,要么亲昵地挽着手。
荣夏生看着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露出了笑意。
温柔是会被传染的,他觉得走过的这些陌生人至少在被他看到的这一刻很温柔。
两点十五分,荣夏生拿着书下了车。
他一开口呼气,眼前就出现一团白色的雾。
他像个没经历过北方冬天的南方小孩子一样,竟然觉得这再寻常不过的事很有趣,站在那里憋了一口气,然后长长地、缓慢地呼出。
在这一出自导自演的“戏剧”里,他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佟野找到荣夏生的时候,那人正坐在一间空荡荡的教室里看书。
他站在门口,静静地偷看对方,看着那人把毛线围巾搭在椅背上,大衣放在了旁边的桌上。
看着那人低着头专注地看书,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却好像藏着很多猜不透的情绪。
佟野又在想,我什么时候才能进入他的世界呢?
三点半下课铃。
三点四十五上课铃。
铃声响起来的时候,荣夏生抬起了头,不出意外,四目相对。
佟野笑着说:“你在看什么?”
荣夏生也笑了,把书签夹在读到的那页,给他看封面。
佟野其实不是很在乎他看的是什么,而是他想的是什么。
“你来了怎么没叫我?”荣夏生到这个教室的时候就给佟野发了信息,告诉他自己在哪儿,让对方下课的时候直接来找他。
佟野来之前,没有跟荣夏生说,为的就是偷看。
他很喜欢这样远远地躲在一边看荣夏生,就像是欣赏一幅自己看不懂的画,看不懂,但着迷。
“不想打扰你。”佟野走进来,拿起那本书随意地翻着。
荣夏生起身,穿大衣,戴围巾,问他说:“回家吗?”
佟野翻书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了看荣夏生。
对方的这句“回家吗”,让他突然心跳加速,那感觉就好像是一对情侣,一个来接另一个回家。
他笑了:“回啊,辛巴是不是自己在家呢?”
辛巴是佟野给那只捡来的小猫起的名字。
“嗯,我出来有一阵子了,有点担心它。”荣夏生摸了摸口袋,确认钥匙没有掉出去。
两人一起往外走,偶尔会遇到上课迟到快步跑过去的学生,荣夏生看着他们笑了笑。
“在笑什么?”佟野发现最近荣夏生笑得还蛮多,他喜欢看这人笑。
“就是想起了自己上学的时候,那会儿不像现在,喜欢赖床,经常上课迟到。”
佟野有些意外:“你也赖床?”
“我也是人啊。”
两人互相看看,都笑出了声。
他们刚走出教学楼,佟野的手机突然就响了。
蒋息来电话,没好气儿地问:“你人呢?”
“啊?教学楼呢啊。”
“教学楼哪儿啊?”蒋息说,“不是你说的今天排练吗?你跑哪儿去了?”
忘了。
昨天荣夏生说要看他们排练,佟野临时起意,张罗着大伙儿今天务必到齐,结果他自己给忘了。
“这就去,息哥别急!”佟野问,“老地方呗?”
“快点儿,五分钟不到我们就散。”
蒋息挂了佟野的电话,百无聊赖地敲着鼓。
乐队的主唱拿着歌词凑过来:“佟野犯什么病?”
“发情期,别管他。”
“发情期”的佟野带着荣夏生到排练教室的时候,挺直了腰板给对方介绍自己的队员。
这个是主唱,那个是贝斯,这个是鼓手,那个是键盘。
然后指了指自己说:“吉他手,兼队长。”
荣夏生冲他笑笑,问:“我不影响你们吧?”
“不影响不影响,”主唱平时话就多,人来疯,很是自来熟地凑上来跟荣夏生说话,“哥,你就随便坐,等会儿给我们指导一下。”
荣夏生想说他哪儿会指导啊,不过就是来看热闹的。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佟野已经挡在了他前面:“啧,哥也是你叫的?”
主唱一脸嫌弃:“切。”
荣夏生看着他们吵吵闹闹,非但没觉得烦,反倒有些可爱。
他坐在角落里,安静地看着他们排练。
荣夏生的目光始终都落在佟野身上,对方拨弄琴弦的指尖,偶尔发出的和声,以及不经意间转过来望向他的眼神,这一切都让荣夏生觉得自己此刻仿佛并不存在于真实的生活中。
他真正的生活从来都不是这样的,没有这样的热闹和热情。
空旷、冷清,说一句话都带着回音。
可事实上,他又清楚的知道,这就是最真实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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