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里德先生
……他拒绝。
耳朵在嗡嗡的作响。走廊上何式微的声音渐远了。骆林还是维持着坐姿,双手却从旁探出去,摸索着去找手机——手机上他为少有的几个相熟的人存了快捷拨号,其中便有波特维的。现在能够把他从医院里领出去,并且自己也能够放心依靠的,大概只有这么一个人。
他凭着过去的记忆为手机解了锁,迟疑地按下数字键盘——却没有反应。他重复了几次,终于意识到医院里的手机信号被屏蔽了。电话打不出去,能够在这病房周围来往的人不是lgm的工作人员就是医生护士,谁又会愿意带他走?
骆林还紧紧的攥着手机,却忍不住低下头露出绝望的神情来。何式微早先说的话他还记着,似乎是明天凌晨的机票回国。
……难道只能这样了吗?
就在这时,骆林听见了病房门口传来的脚步声——不是何式微,他的脚步没有这么轻。也不是医生护士,因为他们总会先在门口驻足,敲敲门框再出声问候。或者是lgm的人吗……那为什么还没有开口道明来意呢?
那脚步声在离自己床边的两三步外停住了。骆林忽然想起,那会是医院的护工么?自己先前住院时总会有缅甸裔的护工在床前往复照顾,虽然对方英语并不流利,却十分容易相处。如果现在自己面前是这样的人,是不是可以开口寻求帮助呢?
“请问……”骆林抬起头,对着声音先前的来处开口了:“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
……
从医院出来时,骆林因为迎面吹来的冷风而打了个寒战。他身边的那个人为他从后裹好了围巾。
之前的十几分钟里,这个陌生人为他换好衣服,握着他的手,领着他避开旁人从消防通道里走下来。那个人一直都没有说话,而骆林只是重复着道谢。那人一直将他领出了医院的后门,似乎是停车场一类的地方。
在那里骆林拨通了波特维的手机,叫对方来接自己。电话结束之后骆林发现之前领着自己的那个人竟然还没有走,似乎是站在原地——他听得见那人的鞋底与砖石地摩擦发出的细小声音。那是迟疑着要不要离开,对接下来的动作犹豫不决的声音。
骆林想了想,伸出手来做了握手的动作。几秒钟之后那人握住了他的手——骆林笑了,对他说:
“thankyoumyfriend.”
他把那双手向身前拉过来,很轻的拥抱了一下。
“goodbye.”
……
波特维是在十五分钟后到的。这个男人走路很快,总会带起一阵风。骆林早早地转过身来,对着他微笑。
“你的眼睛……”
“不用问了,”骆林平静地打断他:“我也不知道会怎样。”
波特维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拉住了骆林的手腕,领着他往前走:“你现在是去哪儿?”
“一个朋友的工作室,在苏活区。”
“你老板知道你溜走了一丁会很生气。但是你……怎么从医院里出来的?”
骆林的脚步顿了一下,语气却还是如常的样子:
“遇到了一个老朋友。”
波特维没有再问。下一个街口,他扶着骆林上了计程车。
……段非的右手虎口上有一道疤。白色的,不明显却很长,微微地突起。那道疤的历史很长,据说是段非七八岁时被瓷碗割破的。等到了段非长大了,疤痕也跟着长。段非总是不自觉地会拿左手拇指去碰那疤痕,久而久之,疤痕上还覆了一层薄茧。
当那个人用右手去牵骆林下楼时,骆林便知道了来人是谁。他先是惊讶,后来想想,能够正当出入病房,又这么慷慨相助的,也就是这个人了。
他先是想笑,没笑出来,慢慢地竟然还感觉到有点难过。他想开口叫一句段非,能说的只是一句谢谢。
他没有能够叙旧的时间,也没有理由。
最后他给了段非一个拥抱。段非抱上去,是冷的。
……
后来骆林的计程车到了苏活区,也找到了崔是念的工作室。
医院里的人则发现骆林不见了——一天里先是阿尔弗雷德失踪,再到骆林消失,lgm上下乱成一团。何式微原本按捺着火气大力地在手机上按下某个号码,却最终没有拨出。
他看着骆林的病房。他把手机慢慢地放了下来。
段非带着他那顶lgm的帽子,抱臂站在医院走廊的拐角处。他的脸有一半埋在阴影里。他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看着周围的人面色焦急的往复跑动。
之前有一段时间他时常觉得胸口疼的难受,一阵阵地扎得疼。他只能强忍着,有的时候都要哭出来。
只不过后来习惯了,也就好了。
他低下头来看自己的手——骆林的手那么温暖,又那么柔软。他今天很幸运,能够再一次握到。
他笑了。
不知为何他最近的体力每况愈下——前些天他又生病,让他今天哑着嗓子没法说话。不过这倒是给了骆林一个错认自己的机会——被当成陌生人,原来还有别样的好处。
五分钟握手的时间。一个拥抱。面对面距离的微笑。
他觉得自己很幸福,该满足了。
至于为什么他还是难过,他也不知道。
……
同一日。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必须正视你无法走台的现实。”
何式微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骆林的眼睛是睁开的,面对着何式微的方向表情平静地开口:“就算看不见,我也想走走看。我会努力练习,应该没有问题。”
何式微眯了眯眼睛,只是骆林无法看见他的表情。站在骆林身边的崔是念似乎是感觉到了些压力,表情开始变得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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