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里德先生
段非满是血丝的眼睛终于显露出一丝清明来。
黄裕仁继续道:“我这里说你是意识分化,是因为晚上的你依旧承认你是‘段非’,也把你白天的动作归因到自己的身上。这样的情况不会出现在多重人格上,因为独立的人格只会承认自己是唯一而异他的。所以白天的你和晚上的你其实是一个人,你不要怀疑。”
“我说了我不记得他怎么可能……”
“段少爷,这不仅仅是记不记得这么简单。并且这里没有什么‘他’,从一开始就只有你。这么解释吧,在所有的创后异常行为中,有这样一种行为:如果在某一次事件中受到了未曾预料到的伤害,受害者为了避免之后再有突如其来的伤害,会主动切断和自己亲密事物的联系,或者反过来去伤害别人。这个过程非常的痛苦和矛盾,导致很多人都会觉得内疚和负罪,并在做出这种行为之后又反过去去道歉或者挽回。正常来说,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很久,经过适应和调整之后会变回普通的生活状态。然而在你的这种情况,冲动的破坏意识在大部分时间里压制了挽回意识,导致了你的挽回行为只能在特定时间内短暂出现。原本你的为人是两种意识的结合,但现在这些意识的分化,导致了你的性格非常不稳定……”
“我不知道……他说他爱的人不是我……我不想这样的……我没办法……”
“段少爷,没关系的,这并不是什么不可解决的问题,更不属于癔症或精神分裂的范畴。我只有几个问题可要问。首先,亲人的过世并不是什么绝对的打击,是哪些方面让你没有办法承受?”
“我记不清了……我对很多东西都没有印象……”
“那么下一个问题……挽回行为的对象应该是被你伤害的全体对象,为什么你仅仅选择了你的——管家?”
“我爱他吧?我一直都很喜欢他,很多年了……但是我在看到日记前,我好像都忘记了……”
“最后一个问题。在事故刚发生后你的父亲曾经带你到我的父亲那里就医……那时你已经表现出了记忆混乱并且暴躁易怒的特性,但是你的父亲并没有要求我父亲给你治疗。你对这件事情有什么印象么?”
“……求你别问了我现在真的什么也想不到!!”段非再次把自己的脸埋在双手里,大口的呼吸着:“我他妈的只想变回他喜欢的那个我!!我不想再这么下去了我什么都没有了!!闭嘴吧你跟本不知道我的感觉……他是唯一一个会爱我的了唯一一个……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段非狼狈的哭了起来。他没有办法控制这种汹涌的感情,只觉得锥心的难受和后悔。
骆林会在他的十六岁爱上他,也不外乎是自己的刻意引导。
可是他为什么会忘记自己在十八岁那天,想对骆林说的是那一句“我爱你”?
他想说,我已经长大了,我比别人都喜欢你。以后都是我来照顾你,就算要被逼面对别人的眼光也没什么了不起。
但是为什么他最后忘记了?为什么他还是浑浑噩噩的过了四年?为什么他还是记不清楚,自己在哪些时间吻了骆林,或者给了他拥抱?
在他控制不住对着骆林挥拳出手的时候,为什么他还是会忽略头脑里那分明的,叫他停下来的声音?
一直做错,直到让他们错过了。
“求你了,让我回到原来的那个我吧……求你了……”
段非跪下来,握紧了面前医师长袍的下摆。
医师看了看他,也不知道作何颜色才好。最后医师只能无奈的笑笑,说上一句:
“还有机会的。只要你愿意努力,你都可以努力的变回来。”
——
的确,只要人还活着,就有挽回的余地。不论结局如何,最起码你还是去做过。
段非忘记了很多事情,对他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
四年前的11月10日,是他的世界分离崩析的一天。
——
“你现在给我回来!!你不应该那么早找她摊牌!!”
“我不过是想要个名分而已,段长山你还有没有良心?!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还要我吃多少苦?!”
“算我求你你现在给我回来,有什么事情我们好好说,你何必把事情闹得这么不好看?!”
“我没办法了长山,我只能豁出去一次,我知道我永远等不到你开口的那天……你什么时候为我们想过?你想的只有李鸳鸯和你的家!”
“不是这样的,这事情真的还有余地,我是真的为你想过,丽莺,你听我说……丽莺?”
……
“不是……长山……你现在能来一趟么……我好像……做错事情了……”
“丽莺?丽莺?!”
那是段非生日的前一天。高三放学回家的他看着父亲放下电话从书房跑出去,和他擦肩而过。
那一天他的母亲死了。他却没能看见尸体。
段非听到那个消息疯了一样的追出去,却只看见他的父亲在街角搂着一个女人的肩,半跪着为那个女人擦着眼泪。
他认得那个女人。曾经那女人抱他在腿上,给他喂过饭,在院子里一起陪他玩。
六年前他因为这个他喜欢的佣人姆妈忽然离开,不依不饶了耍了很久的脾气。
他的丽莺阿姨看到他,哭着对他跪下来,说:
“非非,我真的没想让她死。”
段非的脑子整个炸开来,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只能对着段长山的脸,猛地挥了拳过去。
仅过了一晚上,李鸳鸯就变成了一坛骨灰。没有预兆,没有葬礼,没有一个能够配得起她名字的告别仪式。
而段非养了三年的小狗约翰,在追着段非出去的时候,被一辆车子轧死了。
段非捧着约翰的尸体迈进家门,爱宠的血从断肢处流了段非满手。段非的眼泪停不住,整张脸上的表情都是空白的,对着迎接他的骆林猛的跪了下来。
也就是那一天,段非再没回到过他应该有的样子。
——
这就是命运的偶然和必然。
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那么巧合。段非能有一千零一种方式能和骆林和平的在一起或分开,命运却选择了最激烈的方式,直叫两人走上了和先前完全不一样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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