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童柯
蜜蜡是乾平五年从海的那一头罗斯帝国传入宫中的,皇宫一般用的以普通百姓也买不起的白蜡、虫蜡为主,像宫女太监甚至不受宠的主子,分配的份例只有油灯,也就邵华池这样受宠的皇子才能有这待遇,但每日屋子里都点满了蜜蜡,这般奢侈哪怕是皇帝都快供应不起了。点完十三支蜜蜡,黑暗的小屋顿时被覆盖上了一层温馨柔软,明明只是普通的下人房,简陋朴素,这样一来反衬得像仙境似的,光线是黑暗最神奇的魔法。
要是傅辰回来了,太黑了不认路,这样就好了。
傅辰没有入过他的梦,大约是连梦里也不惜得见到他吧,但他还是奢望到了晚上,那人能够回来看看,哪怕只有一会会也好。他曾听李祥英说过在宫里遇到过鬼火,是以前害死的人前来讨债,宫里阴气重,那么傅辰你但凡有怨,也该回来吧。
“是我害死了你,你不来找我索命,甘心吗?”邵华池轻轻地说道,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温柔和期盼,就像泡沫一样虚幻,一碰就破。
他把傅辰带入夺嫡的漩涡,又让他被挫骨扬灰,傅辰怎么能不恨呢?
但,傅辰恨他,那么他自己呢?
他恨不恨傅辰?
邵华池命令诡子等人带来了一坛坛酒放于屋内,诡子等人忍不住劝道:“主子,您还需要养病,不宜用酒。”
“滚。”
诡子等人没动。
“滚啊!都要和他一样违抗我吗?统统滚出去!”
他是谁,似乎大家都明白,那是个不能提的人。
这才尽数离开,他们知道,这时候邵华池像是一颗被压到极致的泡沫,不能再承受任何重量了。
打开罐子塞头,也不用碗,无知无觉地灌入口中。
只有醉了,他才能完全放纵自己,才有理由去说平日根本不会说的话。
一瓶接一瓶,一罐接一罐。
然后邵华池就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眼泪鼻涕的一股脑儿出来了。
“呜……啊”他抱紧酒罐子,眼神迷离,双目无神,醉得是没什么意识了。
“傅辰,来找我吧,我好想你。”
“好想你啊……为什么梦里,都不来。”
“你不愿意见我,便罢了,我不逼你……不逼你了……”一手撑在桌面上,低着头,泻下的发丝遮住了他的表情,一字一顿道:“不过你能不能……”
“能不能……从我的世界出去,我不想再想起你了,太痛苦了,那滋味……我不想死,不想跟着你一起走,但脑子控制不住啊……”
“我想活着,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还有好多事没做……”
“凭什么,你想走就走!”
“远远的滚开,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脑子里了!”
“太痛了……”他捂着胸口。
“滚啊……再也别来了……”
尾音带颤,他浑浑噩噩地又灌了一口酒。
昏过去前,迷迷糊糊地笑起来,耳边嗡嗡作响,呼吸急促,视网膜前布满了水光,模糊了视线。
他喜欢这种痛,痛到了极致就忘了。
傅辰……
求你,放过我吧。
在满屋子的烛光招摇下,显得强悍、疯狂又——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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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远离京城的西北某山崖下,那一处毫无光亮的地方。
两个前后趴在岩石上的人,在黑暗中大眼瞪小眼。
李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解开了缚在手上的绳子了。
那轻轻的一声“嗯?”让傅辰打了个激灵。
傅辰:“……”
一边摸着傅辰颤抖的手臂,像是被毒蛇的信子舔过一般,傅辰泛着鸡皮疙瘩,“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经历过三百一十三次刺杀……想杀我?可以……只要你有本事。”
他轻轻舔舐了下傅辰被河流浸湿的脸,感受到那温柔与冰冷交织的肌肤温度,笑了起来,完全不管僵硬的少年。
被发现了。
这个赌注,满盘皆输,他所有之前的隐忍,全部白白葬送了!
傅辰这时候脑中无比清醒的意识到这一点。
“……”
没了声音,良久的沉默。
傅辰喊了几声,也没有回应,再一次摸着李變天,才发现这人又晕了过去。
他不知道该不该庆幸,但这一定是他的机会!
他必须趁李變天再一次昏过去的时间里,找到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