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盏夜灯
他们在最矛盾尴尬的时代相爱,后来国民党退到台湾,她家里人举家连同家里的生意也迁往台她是家里的小辈做不了主,他心急如焚也没有办法。
待到他们离开的那天,他做了一个他这辈子最冒险的决定,他追到了车站,而车子已经开走了。正当他痛悔的时候回来时,发现她站在他家门口等着她,笑着,眼睛却含着泪。
她为了他留了下来,他们订了婚,一边生活一边读书。后来燕京大学被取消,部分专业并入了北大,他们在同所大学任教,他还进了文工团,到处去演出。
那个时候不允许探亲,两家人在香港会面,见证了他们的婚姻。他在她的家人面前保证,会一辈子敬爱她,照顾她,不离不弃。
他们结婚一年后,他被派去前苏联交流一年,他们依依告别,两个月后她在电话里告诉他她已经怀孕了,他们多么高兴,不能时常通电话,他写信,打电报,恨不得能飞到她身边照顾她,可是上天不公平要给他们磨难,孩子意外失去了。
她受了那么大的打击,他却不能陪在她身边。等回了国,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颧骨瘦削,笑容仍然甜美依旧。
他们照顾着彼此,安慰着彼此,三年后终于有了言以东的爸爸。
那时生活虽然不富足,但是他们很幸福。
直到对知识分子不友好的风雨如晦的时代来临了,有天她在上课,因为她的身份,课堂有激进的学生当场砸掉她的钢琴,说她是反gen ming ,说她是万恶的资本家的后代,批判她,逼着她下跪,他闻讯赶过来,什么都不问就抱住她护着她。
有好几次他们以为要熬不过去了,所幸还是过去了。
严重的时候,她不能去上课,他也受到牵连,有段时间他们生活都有困难,靠着友人和学生救济。
形势好转了,她重新去大学教书,他也终于做出成绩来,当了系主任,受邀去春晚演唱,生活渐渐好起来。
虽然儿子有些叛逆,不愿意学音乐而学建筑,大学还没毕业就生了孩子,但这些相比之前的坎坷已经好很多了。
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儿子和儿媳妇和小孙子意外空难。
他们这一生,无论经历了多少苦难,他们都互相撑着彼此。
儿孙满堂,白头偕老。
他像亲人一样爱着她,像爱人一样喜欢着她。
怎么舍得她孤苦伶仃地一个人走呢。
她为了他们的爱情,与她的娘家隔海相望,不能日常相聚。她原本是娇养的大小姐,这一生跟着他吃了很多的苦。
这时他的眼睛看不见了,耳朵也听不见了,意识混沌模糊,模糊间一生的经历如一帧帧的画面明明灭灭,刚闪过就暗下去,只有一帧停留的画面定格了。
那是早秋的燕京大学门口,她站在那里,亭亭玉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对他嫣然一笑:“我叫叶淑年。”
“我叫言茂华。” 年轻的他微笑,朝她走了过去。
言爷爷嘴边漾着笑意,画面定格,他安然地去了。
因为爱情,纵使经历了沧桑,所以我们依旧是年轻的模样。
第139章
丧事忙了好几天, 全家人都疲倦不堪, 肉体的劳累不算什么, 心灵上的悲伤才是难捱的。
老宅仿佛一下子空了下来。
平常二老下楼的时间不多,多数时间在二楼,看书, 看电视, 聊天,逗孙子辈,天气好会走远一点出去散步, 爷爷身体好一点, 还会和家里的司机料理他种植的花。
他们在的时候, 老宅会有他们轻声和孩子们说话的声音,会有钢琴声,歌声, 笑声
只要他们在,孩子们就会很安心。
现在一切都没有了。
丧事过后, 大人上班的上班, 小孩上学的上学,沉默而忧伤。
在这之前, 言家的孩子有个不成文的心照不宣的规定, 一个月也会抽时间在老宅过一个周末, 即使再忙也会抽时间回来吃饭。
二老过世的头一个星期里言以西和言以南根本没办法回老宅住,两人都在单位加班。
言蹊也是照常去上班,安之实在不放心她, 不敢贸然回美国,只能跟导师请了假,陪着她。
她白天去上班,晚上回来吃饭,也会跟安之说话,会笑,只是明显沉默了很多。
安之能察觉言蹊在她面前装出“她很好”的表象,可能是怕她担心。也有可能她认为自己年纪太小,不太习惯跟她倾诉,即使她们现在是恋人的关系。
安之心知道着急不得。
这天出门前,言蹊摸了下她的头说:“今天把机票订一下吧,不能把课业拉下了。”
安之笑着说:“没关系的,我很棒的。”只是要辛苦课题组的同学,晚上视频跟她讨论。她倒是可以看实验报告,这样也不够,他们小组最近在物料成本这块快有突破了,她这样恐怕参与不了。
只是这些都没有言蹊重要。
她朝着言蹊露出酒窝,吐吐舌头,故意卖了萌,但是不保证有用。
拜托,不要偷偷帮她买飞机票。
言蹊认真起来可能会这样做的。
言蹊凝视她一会儿,眼神软下来,抚了抚她的脸颊,柔声道:“那好,那就再呆几天。”
半夜,安之摸到隔壁的枕头是空着的,言蹊并没有在床上,她急忙爬起来。
二楼的客厅没有人。
安之想了想,回屋拿了件言蹊的毛衣外套,悄声下了楼。
在一楼的小偏厅里,她果然在那里,灯光温暖而微暗,她细长的手指握着水晶高脚杯,杯里盛着瑙红色的液体,她纤弱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安之缓缓地走到她身旁,几上放着相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