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捂脸大笑
不一会儿,厨房里开始冒出肉包和煎蛋的浓郁香味,乌龟老爷慢吞吞从阳台上爬了起来,准备例行锻炼身体,路过床边的时候还冲睡懒觉的某人“啊”了一声,没能叫醒人有些小生气,它啪啪迈着内八字步爬去厨房讨小虾去了。
又过了十来分钟,就像拨动了发条一样,张修齐从床上坐了起来,起身去卫生间洗漱,又回来换上整整齐齐摆在床头的新衣服。那可不是酒店里准备的干洗衣物,没有那种千篇一律的机械烘干味,反而散发着淡淡的阳光味道。把衣服穿戴整齐,他走出了卧室,客厅的桌上已经摆上了饭菜,白粥和包子还蒸腾着热气,煎蛋焦黄、沙拉翠绿,搭配在一起就让人生出食指大动的欲望。张修齐是不懂什么叫食指大动,但是他的胃诚实的发出声鸣叫,表达着自己的欢喜。
那边正在跟乌龟老爷纠缠的小神棍抬起了头,条件反射似得冲来人笑道:“齐哥你起来了,赶紧吃饭吧,吃了饭我们还要去界水斋呢……”
他的笑容有些不自然,带着心虚似得拘谨和别扭,但是笑容底下的东西真实无比,远胜那些对着外人时面面俱到的微笑。张修齐轻轻点了点头,走过来开始进餐,桌下,老爷还是讨到了几条小虾,正啊呜啊呜吃的起劲。看到这一人一龟正正常常的表现,魏阳悄悄松了口气,拿起自己的碗筷,也吃了起来。
这几天虽然没什么上门生意,但是日光男科的李总还是锲而不舍的又上门了几趟,他那物件是真用不成了,每天都焦灼的要命,恨不得把壮阳药当饭吃,魏大师可就是他唯一的希望了,怎能不狠狠扒住死命求救。
对于这种上门挨宰的冤大头,小神棍一点都不废话,直接卖了法器,还奉劝这位老总最近远离女色,好好固本培元。斩淫虫带来的后遗症哪能那么快消失,等过些日子,这货估计就自然而然清心寡欲了,也省得没事瞎搞些桃花煞出来。
至于下来的安排,倒是让魏阳有些伤脑筋。不论布什么样的局,都要事先去踩点了解内情,这年头骗人可不是两句簧头就能搞定的了,有钱的主儿更是历经千帆,也不知给骗子交过多少学费,说不好还亲身上阵骗过别人,不是一般的难打发。
之前跟老神棍配合的时候,踩点的工作当然都是由魏阳亲自上阵,如今身边的搭档换成了张修齐,任务难度可就大多了。他想改头换面伪装气质不是难事,但是想把小天师这座惹眼的冰山藏起来,怕是不太容易。难不成要靠孙宅男的黑客技术打前站了?然而还没等他准备好新目标,界水斋就迎来了最不受欢迎的客人——警察。
登门的并不是辖区片警,而是正儿八经的便衣刑警,一进门就亮出了警察证,问“魏阳”和“张修齐”是谁,请他俩跟着走一趟,协助调查。这副阵仗顿时把孙木华吓了个腿软,他家的腥盘子虽然都是你情我愿,但是万一那些冤大头醒过了神又不怕丢脸,跑到警局告他们一个诈骗,那不是要人命吗!
比起孙宅男那副吓破胆的怂样,真正的事主魏大师却镇定不少,检查过几人证件的真伪后,他笑着对领头那个黑脸男人说道:“请问几位警官找我们有何贵干?我们界水斋可没碰上过什么需要‘调查’的案子吧。”
实在不是他胆大,如果是找老神棍和他的,十有八九魏阳还会心虚一下,但是跟小天师出的任务,却样样都是扎扎实实的尖盘,别说报警了,那些事主感天谢地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捅到警察局去。更别说张修齐的身份在那儿摆着呢,之前他跟曾先生在大马路上杀黄胄的事情,最后也没有任何消息见报,中国有没有“特科”没人知道,但是龙虎山这种地方肯定跟政府有些交情,否则这些怪力乱神大杀器闹出些幺蛾子,普通人哪里吃得消。就算衙门口朝南开,这些真材实料的化外之人应该还是要有些优待的吧?
有了底气,魏阳还真不怕这个,面对警察自然也就落落大方、不卑不亢,一点也不像个做过亏心事的人。杨警官上下打量了下这俩个有点年轻过火的风水先生,轻哼一声:“找上你们,自然是跟案件有关联,跟我们走就对了。”
这语气对于警察可称得上“和蔼”了,魏阳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前几天在佛器交流会上碰到的那两人,黑皮那边没有动静,怕是他们对付不了柳家那根硬骨头,跑来找自己的麻烦?可是看情形又不太像啊,如果真是找麻烦,那还用带搞什么便衣,直接警车开来,把人往局子里一关,界水斋不管有什么名声都要被搞臭了,何苦这么低调的进门请人……
头微微一偏,魏阳看向站在身侧的小天师,这时那座冰山似乎也有了些情绪,眉头紧紧皱着,目不转睛盯着眼前的警察,像是在疑惑什么。心里咯噔一下,魏阳暗叫不好,别是展会上看到的那尊铁佛出了什么问题吧?
然而如今他们面对的可是真正的警察,想要临阵脱逃或是打暗号并不容易,魏阳最终还是下了决心,赶在小天师开口之前说道:“警察办案嘛,我们这些守法良民当然还是乐意支持的,只是能不能先问一下,这次的案子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又为什么会找上我们呢?”
杨警官还真是个办案老手,一眼就看出了魏阳可能猜到些端倪,但是他却没有拆穿的意思,只是淡淡扔下了一句话:“大案子,还可能变成命案,具体情况跟我们回去再说。”
杨警官带来的车并没有挂警牌,但是在路上却也十分顺畅,连红灯都不怎么闪避,不一会就驶离市区,向着高速路口开去,看起来可没有半点“回警局”的意思。然而魏阳此刻却越来越能沉住气了,这哪里是请人协助办案,请人上门除祟才是真的,虽然不知道那个连小天师都看不出名堂的铁佛究竟是什么来历,但是只要是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他们总还是有转圜余地的。
正想着届时要怎么处理,身边坐着的张修齐突然向他这边靠了靠,脊背挺直,像是要把人护在身侧一样,也不知道究竟发现了什么。心头一暖,魏阳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膝盖,像是安抚对方,也像平复心绪。
大概在高速路上行驶了一个小时,汽车拐下了出口,这里应该通往省会的县郊,算是个高档住宅集合地,老神棍之前也带他来过附近出差,但是最佳地段的那些个高档别墅区却始终没有涉足,然而今天要去的,却恰恰是这么个高档小区。
汽车绕过一片植被丰茂的花园后,终于驶进了一座独院,这院子完全是按照中式结构修建的,从里到外都透着股高贵逼格,估计住家非富即贵,杨警官也没有多做解释,到了地方直接把两人领进了正厅,对着主座上那位看起来颇为严肃的中年男人说道:“领导,我把人带到了。”
那中年人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了一番魏阳,沉声问道:“你就是界水斋里的小魏先生?我听人提起过你们,评价不低。”
鬼知道到底是谁卖了他们,魏阳冲这个能指使警察办私事的“领导”淡淡一笑:“这位先生言重了,不过我还以为是被警察请来协助办案的,怎么会到私宅呢?想做环境咨询的话,大可上门来找嘛,都是开门做生意的,何必弄得如此大张旗鼓。”
他的语气没有半点犹疑和惊讶,反而有着种浑然天成的沉稳,孙厅长不由扯了扯嘴角:“看来你已经猜到了,我家是发生了一些事情,古怪的很,实在没有解决办法,才想请你们来看看。”
说着,那男人站起身,一伸手:“人都在这儿,请跟我来吧。”
他并没有留下拒绝的余地,直接向内院走去。魏阳还没挪步,张修齐就先动了,像之前遇上邪煞那样,面色冷峻,毫不迟疑的就想抬脚跟上,然而他的脚步却又猛然顿住,似乎想起身边还有个同伴,竟然没有直接走开,而是牢牢握住了魏阳的手腕,拉着他向里走去。
这动作可远远超乎了魏阳的想象,张修齐身上的寒意并没有减少,若是以往,不扔下他就很好了,怎么可能要把他拴在身边。然而就算明知等待自己的可能又是一场恐怖洗礼,魏阳还是紧紧跟了上去,不愿也不能停下脚步。那种困扰他许久的恐惧感似乎在慢慢消退,变成了一些更加迫切的东西,如果有能力的话,他不想再被人抛下,也不想眼睁睁看着那人离开视线,就像……就像……当初那场噩梦一样。
不知为何,魏阳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张修齐时做的噩梦,梦中那个面孔扭曲的男人掐着那个可怜女人的脖子,夺走了她的生命。他并不知道那两人是谁,但是如果真有邪祟在,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幕重复。
抓在腕上的手如此的用力,魏阳紧紧跟在小天师身后穿过了长长的回廊,来到一间卧室门前,孙厅长推开了房门,三人还未踏入房间,就有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儿扑面而来,只见正对着房门的大铁床上,几根白色的束缚带牢牢捆着一个男人,那人的脖子已经扭成了奇怪的角度,从门口望去根本看不清面容。在那张铁床边,还三三两两站着几人,只是打眼一看,魏阳就发现里面有他认识的熟人,不止一个。
第43章 三堂会诊
迎着大门站着的,正是天德文化的白峦白大师,此刻他也顾不得自己那高人一等的风度了,谦恭无比的弯腰对身边一个老头说着什么,那老头其貌不扬,身材又矮小佝偻,但是晋省风水界无人不知他的大名,郭宏图郭大师,天德文化的创始人,也是晋省风头最劲的风水大家。
听到开门声,两人同时抬起了头,看到魏阳,白峦的眼神不由一缩,躲闪似得挪开了视线,郭宏图则不动声色的打量了这两位年轻同行一番,才淡淡开口:“孙厅长,我们天德能力有限,既然您已经请来了更高明的先生,我们就该告辞了。”
孙厅长一听就皱起了眉头,然而郭大师可是他亲自请来的,又是孟书记的座上宾,面对这样的客人,他也不好摆出官威,只得放缓语气劝道:“还请郭大师不要见怪,这次我和岳父之所以多找几位先生,只是希望群策群力,尽快解决事端,没有其他意思。”
郭宏图却不接这个话茬,那张干瘦的老脸上似笑非笑:“孙厅长有邀,郭某自然愿意帮忙,然而术业有专攻,我们天德擅长的本就是走改风水、促气运,对于镇压妖邪并不在行,布下的小阵不过能暂时压制汪先生身上的邪气,至于根源,怕是不能除的,还要仰赖其他高人才行。”
魏阳这时才发现有一个红绳串就的铜钱阵围在病床周遭,铜钱的品相看起来还都不错,按照他最近学到的东西,这阵是做不来假的,看来不论这位郭大师真实水平如何,多少还是懂行的。
不过再怎么懂真东西,这位郭大师怕是没按什么好心。想要甩手推掉这种危险单子有的是办法,何必等他们进门时讲出来呢?如果之后界水斋没办法除掉邪祟,不自量力和目中无人的帽子就妥妥扣下了,在风水圈里的名声肯定要臭,这老头临走还要阴他们一把,怕是跟他那好徒弟不无关系。
然而小神棍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让郭大师得手,直接冲孙厅长摇了摇头:“郭大师是您请来的贵客,我们却是您绑来‘协助调查的’,别说内情,就连您的身份都一头雾水,怎么能接下这种单子。承蒙您高看,但是这事,还要另请高明吧。”
魏阳边说,边反手握住了张修齐的手臂,这话出口,他不怕那什么孙厅长动怒,却怕他家小天师控制不住想去除祟。既然来到这里,他们就已经走不脱了,自然要先撑起场面,不能当个任人捏的软柿子。
郭大师不给面子要走,孙厅长勉强还能忍住,如今这两个小家伙居然也想甩手走人,他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躲在一旁装死的白峦倒是看出孙厅长有发怒的倾向,忍不住煽风点火道:“孙厅长可是晋省公安厅一把手,就算没见过真人,魏大师也该在地方新闻里见过吧?”
魏阳当然见过,实际上当警察找上门时,他就已经确定了交易会上那个叶老的来历,哪还能猜不出这位贤婿的身份。不过他可没有搭理白大师的意思,只是闭口不语,一副等孙厅长自己表态的模样。
孙厅长面上阴晴不定,其实找界水斋这两人,主要还是他家老丈人提了句在交流会上遇到的不痛快事儿,那时就是这俩小子说铁佛有问题。可是铁佛在家里收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可能突然变成什么邪性物件,能说出这话的人恐怕是有什么别样打算。谁知事情就是这么巧,还没回到家,小汪就已经发起了癔症,之后岳父也有些情况不对,这位刑侦干员才想到会不会真是铁佛出了问题。
然而他也拿不准,究竟是让这两个小家伙瞎猫碰上死耗子,还是他们真有什么过人本领,才能发现别人都无法察觉的邪祟。因此在请来高人之后,孙厅长还是忍不住派人堵门,想亲自称一称两人分量。谁知还没等他开口,这混小子居然已经跳了起来,让他下不来台。
最终,孙厅长还是冷哼了一声:“我看魏先生早就清楚请你来是为了什么吧?你们界水斋不过是个……”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旁角落里传来了一个声音:“界水斋……来的不是龙虎山上的朋友吗?”
那声音极为干哑,就像完全失掉了水分的枯枝,粗粝干涸,似乎说话之人也行将就木。魏阳抬头循声望去,发现开口的是一个身着灰袍的和尚,看起来也不算很老,比郭大师还要年轻些,但是身上散发的气息却晦暗低沉,双眼更是黯淡无光,上面罩着一层乳白色的蒙子,看起来像是失了明。
小神棍的观察力那是杠杠的,刚才进屋时就已经看过全场,当然也看到了这和尚,然而他却古怪的跟没看到一样,如今听人开口,才猛然想起还有这么个人。如此精深的敛气功夫,又有着双目失明仍能发现小天师的神奇本领,就已经证明了这和尚有本事,恐怕还是大本事。
然而魏阳并没把惊疑表现在脸上,这么好的台阶可不容放过,他马上神态自若的冲那和尚点了点头:“大师没看错,我家师兄正是龙虎山嫡传,最近才到的界水斋。敢问大师法号?”
那和尚轻轻摆手:“不敢当,老衲痴智。”
他连出身何处都没提起,可谓低调至极,然而魏阳心头却一阵翻腾,痴字辈,这不是玄照寺方丈那辈的排行吗?孙厅长人脉不浅啊,居然连这样的高僧都能请来。
可能是当初那个“8341”的传闻太盛,建国后的高官阶层里信奉佛教的人还真不少,后来这种风气飘到了商场,很多寺庙的新年头柱香就成了争抢热点,那些大寺的头柱香更是极为尊崇的身份象征。本省佛教寺院并不很多,大寺名寺更少,但是玄照寺的香火却始终长盛不衰,正是因为这里被不少官员称赞灵验,在玄学圈里的地位,怕是还要盛过天德文化几筹。这种寺庙里出来的高人,是谁都能攀交情的吗?
这不,魏阳只是跟和尚搭了句话,郭大师和孙厅长的眼神立刻就不一样了。龙虎山是个什么概念,那可是正一道天师派的祖庭,从汉代张道陵立派,至今已经有近两千年的历史,更有历代王朝的崇奉和册封,每任天师官至一品,位极人臣,道统纯正无人能敌。说起天师,不管民间如何编排,龙虎山张天师都必定为尊。在这种镇邪除祟的祖师爷面前,除了茅山派勉强还能叫一下板,其他散修小派都是土鸡瓦狗,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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