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轻野
贺兰山的名字,贺兰山出事的地点,甚至贺兰山的妻子殉情的方式,跟聂长生认识的贺兰山如出一辙,文中聂姓的医生,从出身到成长过程,赫然映射的是他无疑了!如果不是他亲自收敛了贺兰山夫妻俩的尸骨,聂长生几乎要确定,这篇文章就是出自他俩的手笔。
可是藏在“庆余生”后面的到底是谁,怀着怎样的目的,把这段过往的旧事用这种不可抗拒的方式公诸于世呢?
聂长生无暇思索个中的缘由,他第一念头是想把贺鸿梧护在羽翼之下,不被这篇别有用心的试水文章所牵累,贺鸿梧虽然已经是十二三岁的少年了,可在他眼中依旧是个小孩,还不适宜面对这么残酷的现实,年纪小小,心里就要蒙上一层阴影。
聂长生下意识的取出手机,滑开屏幕时,才赫然找回了理智,《地狱里的来客》已经连载了三十二章,按一天一章计算,它已经问世了一个多月了。可直至今天,他才从别人的口中得知这篇文章的存在,连耳目众多的庄凌霄也没有留意到,说明此人谨慎有分寸,否则依庄凌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个性,一定会把藏在“庆余生”后面的人扒出来,届时百般手段伺候,不把来龙去脉交代清楚,轻易也死不去,就算作者真的是贺兰山本人,聂长生也相信庄凌霄绝对会让他再死一次的。
庆余生肯定是针对他的,但都很小心的避开了贺鸿梧与庄凌霄,显然这个人非常熟悉他现在的情况,说不定还是他旧日的朋友……
想到这里,聂长生的脑海里即刻浮现了叶俊柯的影子,他是最符合“庆余生”的人选,了解他的过往,也知晓贺兰山的死因,对贺鸿梧也百般庇护,虽然对庄凌霄常常恶语相向,但他们两人都下意识的避其锋芒,关系没有恶劣。
可是,叶俊柯从来不是一个善意耍阴狠手段的人,更不会在背后捅刀子,所以这个“庆余生”再符合叶俊柯的条件,聂长生也会第一时间将他排除。
因为身边出现旧日的朋友不多,聂长生也快也排除了高长川与白初雪的可能,白初雪是个自立自信的温婉女子,怀胎十月刚刚初为人母,绝对不会有时间设弄这些伎俩,高长川向来自扫门前雪,嘴里虽然担心知晓了真相后贺鸿梧会反咬监护人一口,但也仅仅是担心,从来不用实际行动为这位尽责的监护人开脱罪名。
就连陪着贺兰山殉情的那位奇女子,也被聂长生排除在外,贺兰山的妻子,从前就冠有才女之称风云人物,聪慧领秀,多愁善感,身上流淌着是民国的情怀,善用张爱玲式的口吻说话,写的也是乌衣巷里俗世男子听不懂的捣衣故事。
哪像这篇《地狱里的来客》这么的直白,就差没把真名替换上。
排除完了身边的旧友,聂长生的心情豁然开朗,他不善用恶毒的心思猜度别人,也没有能力扒出那个藏在黑暗里为难他的人的身份,尽管现在依旧不知那人有什么目的,尽管自己被编排成了大恶人,旧日的经历也被人写成了故事,成为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说到底,并没有影响到他的正常生活,上班时认真对待工作,下班后做做饭,逗逗小白,跟庄凌霄斗智斗勇,偶尔谈不拢了,冷战冷战一两天,等到周末了,接了少年回家,三人一狗选个郊外的农庄住上两天,而太阳依旧打从东边出来,日子照样过得红红火火。
决定将这篇文章置之不理之后,聂长生便心无旁骛地投入工作之中了,直至庄凌霄接他下班的电话准时响起时,他才把目光投在昏暗的窗外。
原本撕毁了同居契约之后,聂长生一意孤行地发动了冷战的前序,这会儿却想起了庆余生正用冷漠的眼睛盯着他,聂长生没由来的一股恶寒打从心底升起,只好对着电话里头的庄凌霄道:“你把车开到车库。”
医院的车库狭窄难行,寻常人宁愿让爱车暴晒在大太阳底下也不乐意去挤那拥挤的空间,发生剐蹭也算轻的了,一旦开进去之后,兜了一圈才发现没了空位,还不是照样开出外面找空隙停车?
庄凌霄立即嗅出了异样,拧眉问道:“发生了什么了?”
“没有,”聂长生道,“我从这里直接去地下室方便。”电梯直达地下室,他确实不必穿过人来人往的大厅,再在众目睽睽之下钻进庄凌霄张扬的名车。
两人在地下室会合,此时白炽灯已经亮起,只是四周依旧阴暗潮湿,两三辆车后尾闪了几下黄灯,等安然开出地下室后,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间了。
“你什么时候换一辆普通一点的车?”聂长生问。
“啧!”庄凌霄嘴边勾起一丝倨傲之色,“这辆车还不够普通吗?”
聂长生无语了,他虽然对名车认识不多,但越野车的外形他还是看得出来的!普通的越野也要五六十万吧?庄凌霄又是个讲究的人,没个三两百万的车,也不屑开出来掉身价吧?
车内陷入了一阵静默的气氛里,这种情形在两人相处时常常出现,一个爱张扬,一个喜收敛,明明无可交集的两道平行线,却像正负的两面磁场,深深的吸引着彼此。
“再换一部更普通的吧……”聂长生捏了捏眉心,他俩的冷战还没结束,这个时候的聂长生不愿与庄凌霄起争执,语气里一如既往的温和,却铿锵有力,不容置疑。
庄凌霄哼了一声,没有回应,只是摁了一下喇叭,超过了前方的一辆奥迪车,朝着黑幕里家的方向驶去。
第54章
晚上, 两人又因为接送上下班的事儿争执了起来。
聂长生不想过于张扬,毕竟庄凌霄太耀眼了, 医院又是鱼龙混杂的地方,每天出现三教九流的人, 什么话没人说?坊间或许早就有他俩的风言风语了, 只是聂长生从来不八卦, 流言才没有传到他的耳中。
“如果有手术要开, 你再去接我。”聂长生让出了一大步,以往,他从手术台上下来之后,都会找个地方睡上一觉, 医院分配的宿舍,或者办公室的休息室, 他沾枕就睡, 从来不管条件简陋不简陋,跟庄凌霄同居以来,聂长生连加班都很少,除了几台非他不可的手术要上, 不过庄凌霄都会驱车等在楼下, 不管多晚,都要接他回家, 好像聂长生不躺在自己的身边,他就没有安稳觉可以睡一样。
失眠症,明明不药而愈了啊!
“这是你新增加的契约吗?”庄凌霄冷眸一横, 显然对聂长生擅自剥夺了自己的权利表示了非常大的不满。
提到契约,先前并没有谈拢的阴影蒙上心头,两人皱着眉,静默的氛围里,局面一度陷入僵持状态。
小白蹭了蹭聂长生的裤管,尾巴左右摇得很勤快,嘴里发着呜呜的谄媚声,似乎跟主人同仇敌忾,一同数落庄凌霄的霸道与可恶。
聂长生抱起它,轻轻挠了挠它的耳后,小白吐着舌头,舒服地趴在主人的怀里,眼睛微微闭了起来,一副很享受的模样。
“你下班回来,可以先溜溜小白。”聂长生道,虽然小白相对于别的狗来说已经够乖了,但毕竟年幼好动,没人看管的话,总把客厅弄得一团乱,鼻子尤其灵敏,客厅里放零食的地方都能扒出来,偷吃了不知多少贺鸿梧的口粮,有时庄凌霄上班走得匆忙,忘记关上卧室的门,它就把犯罪现场挪到卧室,被教训了也不改。
“谁要牵着一头白痴畜生遛弯啊!”庄凌霄嫌恶地哼了一声。
被点名的小白耳朵一抖,冲着庄凌霄的方向吠了几声,以示对他安给自己的头衔的抗议,可遇上庄凌霄投来的冰冷视线,它又窝囊地缩回聂长生的怀里,还调转了头,很没有礼貌的用屁股对着庄凌霄。
“那……”聂长生不知道商场人士是怎么打发多余的时间的,脑海里关于这方面的知识只有读书时从影视看的片段,无外乎派对、喝酒、泡妞、打高尔夫球……
从前,本地报刊总把报道庄凌霄的花边新闻当成头条吸引大众的眼前,可惜记者不给力,仅仅只抓拍过两次跟宁子沁出入高级餐厅,现在想想,大概是庄凌霄刻意让记者拍到,无非是想要让他对宁子沁死心而已。
却哪儿知道,他的心从始至终都没在宁子沁的身上。
想起从前以为只要能远远的站在一边偷偷看到这个人的身影就已经是上苍对他莫大的眷顾了,哪料上苍对他厚爱至此,不仅满足了他的祈愿,还连本带利的将这人奉送到他的身边,像现在这样,怎么驱逐都不离去,还要因为过于黏身而苦恼。
“没什么那不那的,”庄凌霄挤在他的身边,将小白从他的怀中拨走,轻轻的一脚把它撩到电视柜前,虽然只是个对他一点威胁都没有的小家伙,但被聂长生护在怀中,怎么看都觉得碍眼,“我也不要你辞职了,你就开个脑科诊所,雇请几个医生坐镇,想什么时候下班就什么时候下班,也不用开什么该死的会议,怎么样?我可以赞助你的。”末了,他状似大度地表示可以在经济上的全力支持。
开私人诊所比起他先前要求的辞职在家也算是让了一大步了,聂长生竟然不知道这人会有这么贴心的时候,以前,他只顾自己的得与失,何曾理会过别人的死与活?
虽然知道劝服不起丝毫的作用,次日临近下班时,聂长生还是希望庄凌霄稍微听进他的话,起码换辆普通一点的轿车,结果轿车是换了,果然是辆价值适中的轿车,只是还是固执地违规停在老地方,这也都罢了,他还倚在车门边,一边摆着酷酷的姿势,一边吞云吐雾,吸引了来来往往更多人的目光。
管理停车的保安走上前来,结果被他冷厉的目光吓退,保安是知道他的身份的,哪敢得罪他?于是自以为聪明地把电话打到了宁子沁的办公室,接电话的却是另外一个医生,他追求宁子沁被拒,心里窝着一团怨气,故意拿这事在众人面前调侃宁子沁,说的酸话虽然恶俗,但瞬间成为了最新的八卦新闻,一传十十传百的,每个定时下班的医务人员取车经过时,都偷偷对庄凌霄进行注目礼。
知道被误解的宁子沁一点也没有制止别人以讹传讹的想法,也没有知会聂长生一声,让他替自己解围,她的骄傲不允许她高看此事一眼,不闻不问,就是最好的自我保护。
聂长生恨不得有台需要耗十几个小时的手术等着他上,然而最近都没有要开刀的病患,偏偏他的车呆在新公寓停车场好多天了,如果从医院的后门离开,楼下那个引起骚动的男人又会怎样报复他的不告而别呢?
“我今天要加班,”聂长生最后对在外招摇的庄凌霄如是说。
“你什么时候有加班的指派了?”庄凌霄冷声问。
是了,身边被这人安插了眼线的事儿,聂长生都忘了,自己在医院的一举一动,庄凌霄谙熟于心。
本来因为旧事被写成悬疑故事已经够糟心了,这会儿庄凌霄又随意妄为地公布两人关系密切的信息,如果连这一层也被写入了那篇连载小说里,他们将何去何从?
他与庄凌霄都是有担当的人,可有担当不等于成为出头鸟,生活是自己的,没必要把自己的私生活呈现在别人的眼前,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