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轻野
“你……”聂长生艰涩地咽了咽口水,惊疑的目光从神秘人的身上移到一动不动的麦伦身上。
“放心,他还没死,”神秘人俯身探了探麦伦的脉搏,虽然跳动得还很薄弱,但确实只是昏死过去了,“不过,你如果还不给他止血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聂长生看着麦伦,又看着神秘人,拧着眉问:“你没受伤?”
“小儿科,死不了。”神秘人潇洒地站了起来,看了一眼聂长生,嘴边泛起一丝笑意,“聂医生似乎比我还狼狈,就不要担心我了。”
聂长生拧着眉头,他听出了神秘人调侃的意味,这是一种近乎亲切的示好,介乎朋友之间的无害的玩笑,虽然对神秘人有太多的疑问,但职业的操守容不得他迟疑太久,聂长生一边在药箱里挑出手术工具,一边麻利地进行挖弹手术。
等麦伦的伤口缝合上了之后,聂长生吁了口气,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目光扫向那个被神秘人拖了回来的昏迷中的中年逃犯,他竟然还打起了呼噜。
“你是?”聂长生目光移向悠闲地坐在一旁神秘人,他正在擦拭那把缴来的机关枪。
“冯厝,是一名雇佣兵。”冯厝淡淡地回答,他早已经洗漱一新,麦伦留在他身上的伤都是皮外伤,看着浑身是血,却都是他自己划破了手指涂上用来混淆视听的,现在收拾干净了,换了一套麦伦的衣服穿上,他还没有聂长生那么高,所以麦伦的衣服套在身上松松垮垮的,于是简短了裤管,倒是蛮舒服的,也方便接下来的行动,虽然舱内中的战利品不乏高级名牌的西装,可中看不中用,再说海盗船里穿这么高级的西装,这不是要自己当靶心吗?
“雇……雇佣兵?”聂长生细细地咀嚼这份职业,有什么东西将要破土而出。
“嗯,受雇于庄先生。”冯厝依旧言语淡然,不带丝毫的情感。
“嗒”的一声,手术刀从聂长生的手上掉下,落在那张狼皮毛毯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第68章 他来了(1)
眼角余光瞟到聂长生捡起了那把手术刀, 冯厝眼里闪过一丝探索,却依旧用云淡风轻的口吻说道:“跟我执行同样任务的人还有几十个, 分派到不同的航线不同的货船,现在看来, 我比我的那些同伴们的运气好了一点儿。”
海上的生活虽然枯燥无聊, 但比起其他危机四伏的任务, 倒也称得上是另类的度假, 只是逍遥快活的日子这么的短暂,出海还没一个月呢,他就遇上了海盗船,遇上就遇上了, 竟然还发现了任务的目标,老天还挺眷顾他的。
他跟的这艘货船还没靠近海盗频繁活动的索马里海域, 所以压根没料到会在这片区域遇上聂长生, 昨晚见到聂长生时,冯厝着实吓了一跳,不得已近前确定他的身份,不想正因为这一举动被那个胖子瞧在了眼里, 变成现在的局面, 却是他没有想到的。
原本他的计划中,先确保聂长生安然无恙, 再静静等待金主派来的支援,搞定了这批海盗,救出了聂长生, 完成了任务,就能拿到一笔足够逍遥好几年的奖赏,说是老天眷顾他一点也没错,偏偏老天妒忌他太过于轻易得到巨款,中途杀出了一个听力敏锐的胖子,现在弄成了这么凶险的局面,支援还没到,他独自一人面临险境,纵然他浑身是胆,可前路凶吉未卜,真算不得什么好运气。
聂长生静静地站着,耳膜却“嗡嗡”作响,心脏也“怦怦”地跳个不停,整个人如同刚跑完四十多公里的马拉松一样呼吸艰涩,他张着唇,极尽艰难地喘着气,钝痛从心脏的位置蔓延开来,四肢百骸开始颤栗着,原本久远记忆里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过来,庄凌霄俊朗的面孔像一幅永不褪色的画面定格在他的眼前,强势霸道的个性里偏偏蕴藏着绅士风度,眉角眼梢里偏偏泄出一丝玩世不恭的邪佞气质,这样强横而优秀的男人,聂长生终其一生,都不可能会忘记他。
回忆正浓时,耳边依稀听到了谁呼喊他的声音,聂长生茫然地抬起头,目之所及,一室狼藉的船舱,昏迷不醒的病人,还有雇佣兵不满的目光,才逐渐回过神来,眼里闪过了一丝失落,似乎湮灭了什么东西,又滋生出了一丝歉意。
“聂先生?”冯厝拔高了的音量,盯着聂长生的目光含着几分无奈,又有几分探索,他在这么危机的关头分析了目前凶险的处境,聂长生倒好,竟然魂不守舍起来,真不知是自己陈述的方式不过关,还是对方的心太大,没把自身的安危放在心上……
“抱歉,你刚才是说?”聂长生转过身放置好了手术刀具,再转身时,脸上已经恢复了旧日的神采与精明。
“也没说什么,”冯厝耸了耸肩,掩饰目光里不该有的探索,他指了指手臂上一道新嫩的血痕,道:“这里原本是埋着一颗电子信号追踪器的,昨晚见到你后,我就启动了它,所以我们的救援人员最迟也还有……”他在矮桌上翻出一块手表看了看,继续道,“最迟还有十个小时就能抵达这片区域营救我们。”
那颗电子信号他还是第一次见识,据说是最新科技的产物,为军方所用,一般的雷达是发现不了它的存在,他昨晚启动时,海盗船没有拉响警报,看来果真测试不了它发出的信号。难怪临行前,团长跟他们说过,这次雇主的身家实力很厚实,只要发现了任务的目标,发出了信号,保证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抵达现场,再迟绝对不超过一天的时间。
“只是这片海域离索马里太远,救援人员不知什么时候出现,总之现在我们只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藏上十个小时,等海盗都被消灭了,我们就脱身了。”冯厝说得乐观,可是十个小时对于深陷险境的他们而言,实在过于漫长。
其实在出航前,联系人兵团的负责人一再告诫所有的雇佣兵,只有发现了目标,才能出发这颗信号追踪器,别有事没事胡乱启动信号追踪器,造成不必要的损失。不过雇佣兵的团长在私底下却对伙伴们强调,如果个人遇上生死存亡的时刻,也可以触动信号,就算雇佣兵团的能力受到质疑,也不希望自家的弟兄丢掉性命,即便给金主造成了损失,也在所不惜。
身为退役特种兵的雇佣兵们哪个不知道这颗救命追踪器的意义?信号一旦启动,必定会动用相关的军事力量相助,如果频繁使用这种军事力量,不说雇佣兵团赔偿雇主的佣金,就是触怒了能动用的军事指挥方也够呛的,毕竟一次次的扑空,军事指挥方肯定会产生“狼来了”的假象,救援工作就会有所懈怠。
“十个小时……”聂长生喃喃的念着,只需要十个小时,他就能见到庄凌霄了么?
聂长生垂下眼帘,右手抱着左手的胳膊,浑身止不住地打着细细的颤栗。
跟庄凌霄阔别三四个月了,那个人很少进入他的梦乡,大概还在怨恨他当初的不告而别,所以连梦境都吝啬进来相见。
“十个小时。”冯厝点点头,心里却没什么底,昨晚他跟同住的俘虏们打探过消息了,距离这片海域最近的国家似乎是个小国,生产力落后,雇主的生意可能没能深入复地,要打通他们的关卡并没有大国来得容易。
“现在,我们来谈谈躲在哪里更安全。”冯厝环视了一圈周围,虽说这是个上等船舱,但可供藏身的地方却是一目了然的,最后,他把目光定在一动不动的麦伦身上。
“他这个人质,未必能撑得过十个小时。”聂长生明白了冯厝的意思,摇头低声说,躺在地板上的麦伦呼吸平缓,还在昏迷当中,显得那么的无害,可聂长生知道,这个人如果苏醒之后,绝对是个头号的危险人物。
“要不现在杀了他。”冯厝目露凶光,拔出匕首,站了起来。
聂长生没料到冯厝行事这么干净利落,说风就是雨,连忙阻止道:“可如果没有人质,我们十分钟也撑不过。”
冯厝其实也不太愿意对昏迷的人动手,那样有违他的原则,只好把匕首放回军靴,讪讪地道:“这不是急着为你报仇么……”受到这样的欺辱,聂长生竟然还有帮他止血,冯厝真心理解不了医生的世界。
聂长生拧着眉看着陷入昏迷状态的麦伦,虽说他是一个很不错的人质,但要挟持他长达十个小时,显然不太可能,船上这么多的海盗,他们不可能坐以待毙,聂长生见过海盗船长一面,那个虽然躺在病床上却依旧运筹帷幄的男人,绝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况且他敢招入自己的儿子入伙,肯定也有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理准备,如果是亲情也算是羁绊的话,这种羁绊在金钱与性命的跟前就显得薄弱了许多。
聂长生敢笃定,海盗船长为了自身利益,并不介意牺牲任何人,即使那个人是他的亲儿子。
冯厝表面看似轻松,实则内心却没什么把握,上等舱没什么藏身之地也就算了,最致命的是,他跟聂长生都是黑头发黄皮肤的东方人,不容易混在一色老外的海盗团伙里,如果是他一个人或许还容易脱险,可带上一个医生……
陷入沉思的两个没有说话,船舱内除了胖子的呼噜声,倒是静得出奇。
冯厝近距离打量着聂长生,真人跟照片出入有点大,照片里的聂长生是一个精英模样的人,古井无波的脸上写着“刻板”两个字,真人却鲜活得多了,起码刚才他被躺在地上的海盗非礼时,呼喊的声音就带着颤抖的惧怕,一点也没有照片上看的从容淡定。
“十个小时后,这里也会有一场拼搏。”聂长生皱着眉,如果支援抵达,势必会有一场不小的恶斗,那个时候什么状况都可能发生,一颗不知从哪个方向打开的子弹能轻易结束一条性命。
“确实。”冯厝哑然失笑,海盗之所以是海盗,就是有跟军方抗衡的实力,偏偏船上雇主要的人,军方有了顾忌,不可能动用杀伤力重的武器,双方火拼之下,死伤由天,他可不想在最关键的时刻翘辫子,赚来的赏金都没机会花出去。
“那两个海盗呢?”聂长生突然开口问起山迪跟那个懂汉语的海盗,自从他俩拖着冯厝和胖子出了这个船舱就没再出现。
“死了,”冯厝拍了拍军靴上插的那把小匕首,毫不在意地说,“尸体从隔壁的船舱窗户里丢下了海,那个黑大个可真沉。”想到刚才命悬一线的打斗就不寒而栗,要不是他身手利索,反应快,葬身海底的可能就是他了。
聂长生知道他说的黑大个就是那个懂得汉语的海盗,比起别的海盗,他算是较为友善的了,起码没有种族歧视,不会对塞丽娜毛手毛脚,也不会对他和范丹斯呼来喝去,时常在傍晚时分坐在甲板上,对着西沉的太阳哼着不知名的歌谣。
心里升起一股哀伤,聂长生眼里闪过黯然,他看多了生老病死,知道每一条性命的珍惜可贵,尤其还没有泯灭天性的人,不该是死于非命的下场。
“我有一个方法,或许支援人员抵达了,能避免大面积的火拼。”聂长生快步走到药箱前,开始挑挑拣拣里面的药物,瓶瓶罐罐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引起了冯厝的好奇心。
“什么方法?”冯厝也走上前,问道。
“用这些药物配出一种新药,把新药放入饮用水里,喝过水的人都会失去知觉。”聂长生简易的说,事实上,麦伦每次叫他打扫船舱,他都借机偷拿有用的药物,可惜收集到的药物还藏在他睡觉的那个船舱里,好在麦伦是个自私的人,货船上搜刮而来的药物全部堆在药箱里,连医用仪器都没放过,他可以利用简陋的仪器配置新药。
“新药?是迷药吧?”冯厝睁大眼睛,闲暇时他也看科幻电影,电影里的技术人员个个都是天才,动不动就研制出什么厉害的产品,他以为聂长生单纯只是一个脑科医生,连开枪杀人都做不到的文弱书生,没想到他竟然能从这些瓶瓶罐罐中配出迷药,实在是他这种只会拳脚打拼的人所企及不到的高度,于是毫不吝啬地对聂长生竖起了大拇指,以示佩服。
“药性强不强?不如配出毒药吧,斩草除根,反正他们也不会给俘虏饮水。”冯厝建议道,他从来算不得好人,能省事就尽量省事,海盗杀人越货,药倒一大片固然好,可要是药死了他们,也当为民除害,没什么可愧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