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重
“恐怕不行,一来我们没有那个时间,二来我们至少要减少这样的高度,地砖才够用。而这样做,酒池就会浅很多,到时候王爷肯定会发现。”夏安蹙起眉头思索办法。
韩管事沉默了一会,敲敲旱烟,对阿福说道:“若实在不行,你去求求总管?”
阿福一愣,随即换上憎恨的表情:“我宁愿死也不去求他。”
“可要是为了夏安呢?”
阿福抿着嘴不说话。
夏安察觉到阿福的为难,忙摆手说道:“不必,现在事情还没到绝路,我再想想其它的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韩管事小声的嘟囔了一句,被阿福狠狠瞪了一眼。
吃晚饭,大伙自发的聚集到夏安的身边。夏安呆了好久,才咧嘴一笑,神采飞扬地说道:“阿福哥,你能不能陪我到王府装废弃物品的仓库里转转,我想找点与地砖花色差不多的地砖补上。如果一个工程不出问题的话,总会剩下几块吧。”酒池肉林如果没出意外,至少会剩下十块地砖,而他们现在缺的大概有四十块。
皇家规矩体制多,他们用剩下的东西,要么毁掉,要么储存起来,反正地盘大仓库多,再多的东西也放的下。
“好,但是你最好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至少有五年的工程中没有与咱们的地砖花色相近的。”
夏安郑重地点头:“我知道了。”
王府放置废弃物品的仓库相当大,还特别安排小厮分类整理。两人很快被带到搁置地砖的木柜前,带路的小厮叶函好像跟阿福很熟,看起来有十七八岁的样子,总是笑眯眯的叫人“阿福哥”“夏安小弟”。
一向不给人好脸的阿福,见了叶函也是放柔了表情。
“阿福哥,你要什么随便拿吧,但是千万不要跟胡主管说哦,他这个月已经骂了我好多次了。我倒是不怕骂,就怕他直接杀过去找你要回来。等你们砌好了,他再想要回来可就没有了。”叶函捂着嘴偷笑,好像是他得到了什么宝贝似的。夏安发现叶函说话的时候特别喜欢眨眼睛,他的眼睛很大,很漂亮,标准的桃花眼。
夏安一边挑,一边在心里暗骂清闲王爷抠门,居然所有花色的砖剩下的都没有超过十五块。夏安挑了四种花色各不相同的剩余量都在十块左右的地砖。
阿福不赞成地说:“这四色与咱们的地砖差别很大,而且各自也不相同,怎么能搭在一块砌?”
“我想试试。”
夏安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可是阿福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因为他没法子解决问题。仓库里能用的地砖没有一种和酒池花色相近,而有两三种看起来还可以的地砖,早就因存放时间过长,而变得易碎。如果王爷正在乐头上的时候池子出了问题,那后果一定要比现在建不出来要可怕的多。
叶函好心的帮两人一起将地砖搬回了小院,午后的烈日豪不吝啬的赐予大地阳光,三人累的气喘吁吁,热的满头大汗,放下地砖,坐在地上休息。
年轻力壮的叶函休息了一会,精神就恢复过来了。他喝了好多水解渴,将装水的牛皮囊递给夏安,忍着想要大笑的冲动说道:“我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臭美的不行,每天光一张脸都要洗三遍。”
夏安的脸马上红的如熟透了的苹果,不过好在根本就看不出来。他在泥水里干了半天一夜的活,衣服和脸上都是污泥,就是回来做饭的时候洗了洗手而已。大伙都这样,而且他长时间集中精神思考问题,居然忘了洗干净了再出去。夏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怪不得去仓库的路上,那些人都用异常的眼光瞅他俩。
他以前是多么爱干净啊,可现在……不得不说这或许也是个好现象,他开始适应这里的生活了。
“我去洗洗。”夏安从缸里舀了半瓢水,节省着洗了洗脸和脖子。他们下午还要去忙,估计没时间挑水了。
“哇,你长的好漂亮。”夏安一回头,叶函就指着他惊讶的大喊,阿福想捂住他的嘴却是慢了。众人听闻都转头去看,就见平日里皮肤青黑的夏安变成了白白净净清秀可人的少年。
这次夏安的脸红彻底的暴露无遗。他咳了一声,道:“大家休息够了就该去场子干活了,这些地砖先不用动弹,我们还是先集中精力把树木救活并且固定好,今晚很可能会有大暴雨,我们必须开凿说一个排水沟,防止树木积水过多而死亡,这样我们明日就不用特意换土了。”
阿福问道:“明日再砌地砖时间来的及么?今天我们可以晚一些回来,多干一会。”
“我们无法同时兼顾酒池和肉林两处,物资和人手都不够,只能舍去其中一个。”夏安拍拍阿福的肩膀,给予一个自信鼓舞的笑容。后者突然从地上抓起一把灰,抹在了夏安的脸上,小声说道:“还是丑些吧,少给咱们思恩院找麻烦。”
到了场地,花匠们还没有离去,仍围着树木团团打转。夏安上前询问是否救回来了。林花匠意味深长的看了夏安一眼:“倒下扶起的那几棵还是蔫着,不过换土倒没有导致什么坏的结果。”
这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夏安最怕听到花匠说,所有的树都救不活了,或者换土导致死亡加快,或者换土根本就没有功效。
“还请您多多费心。”夏安施了一礼。
林花匠更加觉得奇怪,不过他没多问,现下还是抓紧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夏安听说花匠们都没有去膳食房吃饭,马上派人回去取了些中午剩下的食物来,虽然花匠们很看不上这些吃的,卖相丑且十分难以下咽,但是确实饿坏了,还是苦着脸吃了些。
天色薄暗,夏安就带着人回去了。韩管事和阿福都想再多干一会,但是他们明白夏安说的有道理,他们只能守住一处,干多了,还是会被晚上的暴雨弄坏。不如回去养精蓄锐,明日再战,大伙确实也都累的不轻。
晚上阿福做饭,有好事的拿了夏安做的玉米馍馍让阿福品尝,直让阿福喝了三杯水才平复嘴中异味。夏安讪讪道:“中午你们每个人都吃了好多。”
“真不敢想象,你居然能做出这种味道。”阿福嫌弃的瞪了夏安一眼,拿刀快速而又准确的将菜切成细细的丝,说道:“要是你肯拜我为师,我可以教你怎么做饭。”
学做玉米馍馍和玉米糊糊,以及怎么熬青菜汤?夏安摇摇头,婉转地说:“我还是先学会挑水和劈柴吧。”
阿福骂道:“是啊,郑大受那么严重的伤跑三趟水缸就满了,你足足得挑五趟,平日里瞧你吃的也不少,怎么就一点都不留的拉出去了。”
本来听了这些粗话,大伙都是要笑上一笑的,可是阿福话里提到了郑大,大伙都不由的联想到了自己的将来,当下纷纷垂着脑袋回屋睡觉了。
夏安当做没听见,努力将第三碗糊糊喝完。
阿福垂眸,道:“别太伤心了,这在王府是常有的事。”不知道在哪一天,他也会走上郑大的路,进到狗肚子里。
“嗯。”夏安模糊不清的应了句,迅速将众人的碗收起来洗了。大伙都累的厉害,早早地睡了。夏安从厨房找了个细长切菜的小刀,仔细的收入怀中,往山上走去。
夏安的方向感天生便不好,他为了能准确回到放置郑大尸体的山洞,在路上做了记号。乌云遮挡了月色,夜色阴黑的可怕。夏安到了山脚下才敢点上灯笼照明,他得先到场子,然后再由着场子出发一路顺着记号找到山洞。
非常顺利的找到了山洞,一直压抑着的夏安吐出了胸口的闷气,但是不知为何有种不好的预告。夏安揉揉额角,告诫自己不要太紧张,再担心也是无用。
郑大静静的躺在那里,面容发胖,身体冰冷且僵硬。夏安跪坐在一旁,不争气的呜咽起来。
父亲死的时候,也是这样,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守了父亲两夜,直到尸体开始散发异味,他才清醒并且慌张起来。找到了奶妈王婆子,却发现奶妈嫁的人竟然是个买卖人口的坏蛋。他请求奶妈帮他埋葬父亲,入土为安。王婆子的丈夫却在事后威胁他还钱,他哪里能拿的出,最后被迫同意卖身。
而他口称“郑哥”的人,确实也像是哥哥一样。
他决定给郑大守夜,不想郑大孤单的离去。郑大的老婆还不知道这个噩耗,夏安甚至没办法替郑大通知一声,小院里没有人知道郑大的老家所在。他只能守着郑大一夜,在天亮的时候,找块不起眼的地儿将人埋了,还不能立碑树坟,连做个记号都要不起眼。
夏安在洞里寻摸了块质地不太硬,刀子可以划出痕来的手掌大小的石头,打算在上面刻上郑大的名字,当做石碑随着郑大埋入土中。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响起一声惊天炸雷,夏安吓得打了一个哆嗦,声音这么大的雷声,他生平第一次听到。开始担忧起酒池肉林来,若是今夜的暴雨毫不怜悯的带走他的努力,那么明日他就该去黄泉路上追郑大了,只是那时候恐怕没人会替他守夜,会给他一方黄土。进了狗肚子真的不能轮回了么,夏安心口闷闷的疼,他不想就这样死去,还没有机会再活一次。
那个惊天雷声响起后,雷声一声接一声的想起。夏安听着听着,思绪越发悲凉。忽然手一滑,刀尖从左手中指上划过,带出一条细细的血丝。夏安最怕疼了,忙将手放到嘴中吸吮。
然后听到洞口传来脚步声,不止一人。夏安一惊,扶起郑大的尸体便往里走,山洞左侧有一个凹陷,夏安抱着尸体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