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亭
他没想过要打死胡乔波……也不能这么说,他是想打死胡乔波的,但人都会有怒火攻心恨不得憎恶的人去死这种想法,他也是这种想法,他没有真正意识到他会把胡乔波打死。他不知道自己真的能把胡乔波生生打到死亡。
——我杀人了。
这个想法拽着郑克的心沉到了底。
谢秋歧醒来的时候天还是亮的,他不好判断自己到底睡得太短还是太长。扭伤的手臂疼得没那么明显,脑袋也清醒了,就是身体还有点虚,像块没被打过的棉花。
他试着把脑袋转了个向儿,正见郑克坐在窗户前抽烟。他发现自己从来还没见过郑克抽烟,小少爷眉头皱得紧巴巴,看上去有点迷茫。
“郑克。”谢秋歧哑着嗓子叫了一声。
郑克才反应过来,扔了烟赶到床边:“终于醒了,医生说你今天早上再不醒最好送去医院检查。抽血发现了吗啡,但医生说剂量不大。手上也擦了药。”
谢秋歧闻到他身上刺鼻的烟味,不知道抽了多少:“现在什么时候了?”
“早上七点,你睡了差不多十五个小时吧。”郑克给他递水。
那还真是够久的。谢秋歧看到他手背上包了纱布:“手怎么了?”
郑克下意识就把手往背后缩,又意识到动作太幼稚,支支吾吾不敢开口。
谢秋歧挑眉:“不愿意说就算了,烟少抽点。”
过了一会儿,郑克低着头说:“我打了胡乔波。”
谢秋歧想起来了:“打得好。”
郑克说:“我把他打死了。”
谢秋歧一愣,这是意料之外的,难怪郑克心事重重。
“是我冲动了,对不起。”郑克竭尽全力做出个平静的表情:“如果你要我偿命,或者像牧羊犬掉一只胳膊也行,我不会有任何怨言的。”
谢秋歧想了想,握住他的手:“昨天是我太掉以轻心了,是你救了我,你是见义勇为。”
郑克的手掌翻过来他与牢扣,好像一直等的就是这句话。谢秋歧知道他这时候心思乱,他想过郑克会杀人,但没想过他第一个杀的会是胡乔波。
杀人就像一道门槛,分开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但迈过去的人就永远回不来了。
“听我说,”谢秋歧轻轻地说:“郑克,这是个很难熬的时候,我知道。我也经历过,不要怀疑你自己,坚持住,不要让自己陷进去。不要为难自己,也不要觉得杀人这件事很容易。”
郑克做了个深呼吸:“至少你没事。”
谢秋歧摸他的脸颊:“谢谢你。”
郑克打起精神来:“奥拉说她会负责把尸体处理掉,不需要我们担心。胡乔波只是个非法劳工,甚至在官方那里根本没有这个人,所以谁也不会在意他。”
“回头我会去和她道个谢。”没有及时处置胡乔波是谢秋歧的失误,也算欠了奥拉一次。
郑克很累,他守了谢秋歧一天一夜:“那我去睡会儿,我把医生给你叫来。”
谢秋歧点头:“吃点东西再睡,别把胃搞坏了。”
医生过来又抽了一次血,看了看手臂,把扭伤的外敷药给谢秋歧,叮嘱一日两次地擦。谢秋歧在床上躺久了,躺不住,要下床。他干脆洗了个澡再去吃早饭。
奥拉见到他挺高兴:“按照安哥拉的法律,哈扎的遗产会由唯一的亲生儿子继承。那迪亚年纪还小,在他成年之前,遗产可以先由我这个母亲代为处理。我打算修理一番他那个庄园,然后带着我爸妈和那迪亚搬过去。哈扎的葬礼我们打算风光大办,不少政府的朋友已经给我打电话了,我们会在葬礼上重新规划一下隆达的未来。”
这就意味着她顺利接管丈夫的权力,成为隆达高原实际的掌控者。
谢秋歧也替她高兴:“筹谋多年,终于夙愿得尝。恭喜。”
奥拉和他碰杯子:“我要感谢你。如果没有你,我缺少了关键性的帮助。”
谢秋歧摇头。奥拉命中注定是要做大事的,她有野心又能忍辱,蛰伏这么多年只为了厚积薄发,谢秋歧当然助了她一臂之力,但是也要仰赖她自己手底下培养了不少能人。
“哈扎的葬礼之后会有个小型派对,你们也来一起参加吧,都是些自己人。”奥拉说。
谢秋歧其实对派对不感兴趣,但是该到的还是要到:“好。”
葬礼正是头七那一天。仪式就在哈扎的私人教堂后的花园上办。
哈扎是天主教徒,按照天主教的规矩下葬,由神职人员向墓穴及灵柩洒圣水及奉香,并做导言和祈祷,灵柩入土封墓。他的墓碑也是刻有天主教十字架的,上面写着他的教名。
参加葬礼的人比谢秋歧想象中要少,哈扎生前亲属本来就少,那些附庸他的朋友虽然纷纷递上哀悼的礼物和信笺,但是真正到场的竟然十个指头都数得过来。UNITA的前成员更是一个都没见着,一代骁勇的指挥官葬礼显得有点过于冷清。
奥拉忙得脚不沾地,从早上开始就不停地接待。她被黑色长裙裹得严严实实,戴礼帽,自始至终用黑纱半遮着脸。除了他们当初结婚的戒指,什么首饰也没有,明确重点突出了寡妇这个角色——现在头衔对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有人调侃:“升官发财死老公,好事全给她碰上了。我看她是怕忍不住笑,才拿面纱遮脸。”
“你也太刻薄了。”谢秋歧接过牧羊犬手里的菠萝酒。
牧羊犬和他碰杯子:“你放心,我没有给人下吗啡的习惯。”
谢秋歧听得出他是在开玩笑:“我看你倒是适应得很快,一只手的生活还习惯吗?”
“还行吧。也没有很糟糕。你还没有给我一个正式答复?”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我欠你什么答复?”
“让我跟着你。我能派上用场。”
谢秋歧也挪揄他:“我是缺人,但也不至于找个残疾。”
牧羊犬跳脚:“你再找个我这么能干、这么大名鼎鼎的残疾试试?我可是杀了哈扎·内布贾德·拉莫·马苏贝莱古的人!你只要把这个名字往外头一念,吓都吓死人。”
谢秋歧看他是缺心眼儿:“小声点儿,你好歹还是在人家的葬礼上。怎么着?深怕人家不知道你杀了他,还要跑来葬礼上炫耀?没吓死人先把你抓进去坐牢。”
“你就答应我嘛。”牧羊犬有点讨好:“郑克说了,你会带我离开这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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