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妤芋
“严先生已经看了艾宝的诗了,对不对?”她问,只不过没几分疑惑的语气。
严塘点点头。
“严先生想问我什么呢?”曾教授问。
严塘看着曾教授,其实要问的问题,他早就想好了,自己在自己的脑海里罗列了一大堆。
譬如艾宝是不是平时也有这方面的倾向?艾宝是什么时候有明显的这方面的表现?等等。
但是当严塘和曾教授对视时,他忽然发现,这些问题有些没有意义了。
很多问题,他自己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严塘顿了一下。
曾教授也不急,她很平静地注视着严塘。
恰好服务员把严塘点的馥芮白给他端上来。
严塘分神对服务员说了声谢谢。
等服务员走后,严塘才说,“您知道,艾宝对我……存在那方面的感情吗?”
他尽量说得比较含蓄。
曾教授点头,“我知道。”
她说。
“那,您觉得,这是爱情吗?”严塘又问,“艾宝对我,在您的眼里,是爱情,还是一种依赖占有欲的结果?”
曾教授没说话。
她看了看自己杯子里的红茶。
“那严先生,你觉得艾宝对你是爱情吗?”她抬头看着严塘反问道。
严塘默了一瞬。
他端起自己面前的白色马克杯,喝了一口馥芮白。
馥芮白咖啡特有的浓郁咖啡香味儿,在严塘的唇齿间流连。
“……其实我并不能理解,”他说,“艾宝的感情让我觉得有些手足无措,也让我感到有点荒唐。”
严塘说,“但是,也正因为我不理解,所以我也选择尊重艾宝的想法。我没办法去评判什么,没办法去说艾宝对我到底是不是‘爱情’,我只能说,也许对于艾宝而言,这就是爱情,但是我无法理解。”
曾教授淡淡地问,“那严先生问我又有什么用呢?如果你都不理解艾宝,那我也更不懂他。”
严塘放下手里的马克杯。
“我只是想知道一下您的想法而已,”他说,“我觉得我需要听听不同的人的看法。”
“我现在有点混乱。”严塘苦笑地说。
他揉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曾教授叹了一口气,“是不是爱情?这要我怎么回答你。”
她看着严塘,眼角细密的皱纹里暗藏着岁月。
“严先生,你知道在你和艾宝相处中,我最欣赏你哪一点吗?”曾教授问。
严塘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是你不理解,所以你尊重,这一点。”她说,“你的这个逻辑和绝大多数人都不一样。很多人面对孩子,或者其它什么未知的、陌生的、不同的事物,都往往抱着的是‘不理解,所以排斥’、‘不理解,所以纠正’的心态。”
“每个人都有一种安全区。这种安全区的边界,往往就是他对于事物是否熟悉?是否确定?是否能把握?但凡是这些问题的答案是‘否’,绝大多数人都会想办法把这个不熟悉、不确定、不能把握的事物,转化我自己安全区内的东西。”曾教授说。
“为什么小孩长大和大人越来越像?为什么少数群体,比如同性恋双性恋会受到排斥?为什么特立独行的孩子人缘总是不会太好?大多是因为此。”她说。
她顿了顿,喝了口红茶润喉咙。
严塘认真地侧耳倾听。
“而严先生,你不同,”曾教授说,“我是做儿童教育的,我最喜欢的‘家长’,就是你这种对孩子,怀有敬畏之心的人。”
“因为你不理解,所以你尊重。”她总结道,“我很欣赏你这一点。”
严塘没说话,他又喝了一口咖啡。
他倒是没想到他这一点居然会被曾教授注意到,还被她大加赞赏。
严塘一直以为这很平常。
“而回到你的问题,”曾教授说,“艾宝对你,究竟是不是爱情?判定这一点,我们先要了解,什么是爱情——那么,究竟什么是爱情?”
“我们,这群不同于艾宝的人,对于爱情是什么样的想法?”她说,给严塘举了几个例子,“青梅竹马?门当户对?一见钟情?日久生情?是一瞬间迸发出来的激情,还是长久相处过后流露出来的情感?是亲情友情激情的大杂烩,还是纯粹的单纯的没有杂质的‘爱情’?”
“事实上,我们自己都没搞懂过这是什么东西,它是私人的,当事者双方的,和旁人没有关系。”曾教授摇了摇头,“我没办法告诉你艾宝对你,究竟是不是‘爱情’,因为关于这个爱情的定义,我不清楚,关于艾宝的爱情,我也没有权利去指手画脚。”
严塘也清楚这一点。
他对于爱情这种东西,也并不熟悉。
如果说,今天和他聊的,不是曾教授,而是其他的什么人。
严塘问他们,‘艾宝对我是爱情吗?’
严塘相信,几乎所有的人,都会给出他否定的答案。
‘不。’他们会说。
而后,严塘顺着问,那艾宝对他应该是什么情感?
他们会说,‘小孩子的占有欲’,‘孩子不懂事产生的错觉吧’,‘你对他很好,他喜欢你,一时间搞错了感情’,‘孩子依赖你而已’,诸如此类。
可是严塘不愿意去听这些话。
这些话的背后,不过是一种不愿意去理解艾宝的狂妄自大,蔑视艾宝的世界的理所应当。
就和每一个父母,曾经对每一个与众不同的孩子说的,“你错了,不是这样的”一个道理。
严塘从来没有把艾宝放在小孩子的定位上,严塘也从来不愿意,用常人的社会的三观去审判艾宝。
艾宝对严塘而言,从来都只是一个特殊的少年而已。
“去界定艾宝对严先生你的感情,是否真的是爱情,真的很重要吗?”曾教授看着严塘,缓缓地问。
“不如我们姑且把这样的关系定义为‘艾宝特别的爱’吧。”曾教授说。
严塘没有回答好,或者不好。
他又问了一个问题,“那您觉得,我应该和艾宝保持距离吗?”
曾教授闻言,忽然笑了起来。
她脸上细密的皱纹随着她的笑而深刻,“严先生,你知道吗?”
“你的犹豫、动摇,已经说明了,你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曾教授说。
第77章 勇气(一)
七十六.
勇气有很多种。
有的令人敬畏。
有的平平常常。
——
大概郭家屹回国就真的是像他自己所说的,不过是回来了却一个心结。
他没有待多久,不过是六月初就直接离开C城了。
前前后后在C城都还没待满一个月。
他走之前,又向严塘的公司寄了一封信。
也许是自己心里也清楚,严塘在微信上不会通过他的好友申请,短信电话也早就被严塘拉黑,郭家屹才选择了寄信这样的方式。
陈珊把郭家屹寄来公司里的信给严塘拿上来时,严塘瞧见了信还愣了一下。
这信包装得和上次冬天的时候,他收到的郭家屹的来信简直一模一样,让人一眼就看得出来。
严塘微微蹙眉,他不知道郭家屹还有什么要和他逼逼歪歪的,居然还要大费周章地写信?
他们两个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
陈珊把信递给严塘,她看了一眼严塘,提醒道,“严先生,六月中旬的度假,策划部那边已经把方案做好了,你要不要看看?可以的话,就通过了。”
严塘接过信,嗯了一声。
“这次是准备在哪边玩?”严塘把信随手放在一边。
他们YT公司的习惯很特殊,他们是没有年终汇演聚餐一类的,但是他们有“春游”,或者说是“夏游”。
因为一般每年的四月中旬到五月底,YT公司都能接到几个大业务来忙活,而忙活过这段时间了,公司为了犒劳员工,发放福利,就会以少量自费大量公费的方式地请员工去度假放松,顺便促进团队感情。
一般来说,组织度假都是五天的时间,从周一到周五,周末给员工调整。去年他们去的是Y城,那时已经是六月底了,大家都想着找一个避暑胜地,于是就选择了凉快又浪漫的Y城。
听着严塘的问题,陈珊少见地有些迟疑。
严塘带着上扬的鼻音嗯了一声,“……是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不会是什么荒郊野岭吧……严塘暗自思忖道。
有一年他们公司就是去了个偏僻的小山村,策划计划得很好,说是露营野炊,领略大自然的美。
结果才到那里没两天,一个二个小姑娘小伙子就哭着喊着要回来加班,说是自己不想死在蚊子的嘴下。
陈珊摆摆手,“奇怪也说不上,就是N市,公司里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今年都想去海边。”
“我们六月中旬去海边,不会热吗?”严塘有些意外地问。
他倒是没想到这次居然会选N市。
N市是著名的旅游胜地不假,沿海有沙滩,自然环境优美,生态保护良好,但是N市属于热带地区,六月中旬去真的不会热吗?
“热?应该也还好。”陈珊想了想说,“我以前七八月份去N市都觉得还行,不过是有点儿远。”
她看着严塘,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