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承德皂毛蓝
这让他沉浸在一种飘忽的愉悦,直到迟重来到他身边之际全唐脸上扔挂着登徒子般浮浪和暧昧的微笑,迟重由这微笑感到一种恶心。
他深知全唐的秉性,便问也没问就拿出书来准备上课。
迟重看了一眼讲台上对全某心思浑然不觉的曲潮沅。不知为什么觉得对方有些可怜了。
全唐没等到迟重来问自己,就自作主张把他和曲潮沅的谈话记录添油加醋转录给迟重听。
迟重怀着吃苍蝇的心态听到全唐说“老师说他挺喜欢我的。”
迟重实在受不了,打断他:“你甭跟我胡扯淡,曲潮沅怎么可能说他喜欢你。”
全唐挑起一边眉毛说道:“他的表情、他的语气、他的心都是这么说的。”
迟重:“拜托闭嘴。”
全唐嘿嘿一笑。他不为自己说谎而羞赧,反而沉浸在一股美滋滋的快乐里,像个乐不可支的傻瓜。空气里因为他的情绪所以混合着亮粉色、小雀的羽毛和一阵一阵作响的窃喜。
礼拜五的上午就是全唐每周的补剂。
曲潮沅是补剂中心的灵魂。
他把这整个礼拜民法的小论文、刑法的当堂测、经济法的展示——那些熬过的夜、坏损的肝和肾、郁结心中的恶气都给包圆了一脚踢走,曲老师的微笑把烦恼全部消灭。
课间的时候,天气实在太好,阳光把脏兮兮的窗帘也变得光彩耀人。
摊开的书面有种柔软树皮的质地,上面的铅字都闪着墨光,圆润又可爱。全唐晒着太阳摇晃脑袋,哼唱《私奔》。
我梦寐以求,是真爱和自由。
想带上你私奔,做最幸福的人。
……
他翘着二郎腿,手指在膝盖上跟着节奏打拍子。在他眼睛注视的地方,曲潮沅正在耐心地给第一排问问题的同学解答,全唐看他的目光像在吮/吸一颗糖。
这个角度曲潮沅那管精巧高挺的鼻子变得微微透明了,仿佛糖果雕出来的。他的睫毛长而卷翘,好像一个娇气的小小姐。
这节课他们说的是西方刑诉历史。
曲潮沅其人博闻强记,从古罗马到近现代的任何历史节点都能随意说到精准的某个年份某个文件,他说起十字军东征和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历史眼睛里闪动着惑人光亮。
全唐痴痴呆呆,托腮听他东西南北肆意串联。
曲潮沅的真挚和喜爱中和了一般如此情况下会出现的装腔作势和炫耀资历的不适。
迟重听课时脑海中霎时电光一闪,想起了全唐和他说起那些实验话剧和千辛万苦买到的蓝光老片的神情。
有种相似感让迟重觉得怪异。
全唐就从这些课堂的内容来推断曲潮沅应是喜欢西方历史,这或许和他读研读博都在欧洲有关,或者和他曾经周游世界有关。
前者信息来自于学校官网,后者信息来自于全唐挖地三尺的疯狂搜集。
从曲潮沅这个人,到他的教育经历、师兄师弟、工作变迁、文章发表、学术成果,全唐编织出一个精密细致的网络。
虽然无助于全唐的追求,但足以寄托感情。
现在他最喜欢曲潮沅一张在他本科就读大学门前的照片。
那是个大雪纷飞的日子,曲潮沅约莫二十来岁。他穿着颇有波普特色的厚毛衣,两片发黄的衬衫领子从毛衣领口折出来;他一头黑发微卷稍长,冲着镜头笑得一脸春风得意和稚嫩未脱。
曲潮沅像个还不知未来多少磨难的小歌手,凭借灵光行走江湖,不论前辈旁人议论,不接受任何人鬼的调度。唱腔自然质朴,歌词熠熠生辉。
这种小歌手最喜欢自己打着拍子唱海子和北岛的诗,或许他们只知道这两个诗人,知道野花和长长的铁轨,但是并不妨碍他们追逐自由和幸福。
他最喜欢曲潮沅写学术论文时用的“我知道这个观点一经提出立即会遭到法学界的持续反对。”
有些俏皮又有些跃跃欲试的刺头儿精神。
这句话也应验了,之后曲潮沅和支持他的师弟与六七个刑诉学者进行了为期两年的笔战。
让人心动的一点是,曲潮沅的背后仍有许多值得全唐去挖掘,探究他像在做一个得来不易的课题,像在咀嚼一片甘茶叶。
在这个讲台上的法学精英背后,有一个斗志昂扬的较真青年学者,还有一个羽翼单薄的求学少年。
还应该有一些失落的背影和白杨的精神,有一些重叠玻璃似的棱角分明有一些火炬的热焰。
按照时间推算,全唐成年拿着三千块钱从东部沿海一直游荡到西部边陲的时候,曲潮沅从地中海地区恰好回返国内,他们或许又走了同样东归西行的路。
下一次,全唐在选片和话题上都会让曲潮沅认识到他们的相同爱好,争取一次进展到寥寥几面却相知如故。
两节课飞速过去。
“喔,差点忘记了。”下课前五分钟,曲潮沅突然说,“还有件事要和大家说。”
他双手都五指张开按在书上,前倾身体,两支臂膀直挺挺地撑着,孩子气的姿势。
“我的工作间里今年暑假需要一批学生来帮忙,不知道你们班里有没有愿意实习的同学。”
事发突然,同学们都犹豫着不能立即决定,全唐的双眼却奇异地亮了一亮。
曲潮沅固然料想到了这一层:“一时半会儿让大家决定着实有些匆忙,我等到这礼拜天,愿意实习的来报名,具体细节你们可以汇总成问题表格来问我。”
“是关于我在主持的一个项目,工作并不难。”
一个女生举手:“那我们怎么报名啊?”
曲潮沅思考了几秒钟,眼睛抬起在人群中逡巡一圈,道:“找全唐吧,我和他比较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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