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碗月光
第二天是星期六,陶令倒是不上班,只是惦记着花店还要开,然而几次试着要提都被打断,而且闻清映看上去实在是精神。
没一会儿闻清映再提笔,在纸上画了个圆,但是仔细一看,顶上却是没有闭合的。
图旁边写了“燕歌行”三个字,又标注了朝代。
看了陶令一眼,他飞快打字:“而且涉及传统的问题比较错综复杂是不是?完全的直线传承不可能,甚至连曲线都会是假象,也不会存在圆圈的情况,所以先不论中间夹杂的影响因素,从巫术到降真,再像也注定是不一样的东西。”
陶令饶有兴致地点点头,手心往上,做了个“请”的动作。
闻清映笑,手指接着跃动:“就好像魏文帝的《燕歌行》,本来刚开始是表现思妇怨旷的,但是慢慢地过渡,战场边疆被放大,在唐朝人那里就变成了边塞诗,到贾至时为巅峰,一点相思哀怨的痕迹都不剩。随后明朝有诗人复古,又开始以《燕歌行》写思妇征夫之情。这一古诗题的传承,看上去绕了一个圈,但是传统就算回归了也不能抹掉中间的波折,终究不是最开始的样子。”
“圆其实不是圆。”
“是啊,好像破镜无法重圆,人死不能复生。也不是,这比方不好。”陶令说,说完想起他听不见,于是闭口笑笑,真心诚意地鼓了鼓掌。
闻清映笑得很开心。
陶令想着他前前后后的行为举止,念及他跟人交流时透露出来的教养,总觉得这人不该被自己在花店里遇见。
想了想,他写:“你以前念的什么学校?”
第17章 菠萝
看到这句话,闻清映明显地犹疑了一下。
最后还是老实回答:“以前在北京上的大学,正常的大学,但是没读完,大四上了一点点,大概一周吧。”
陶令有点诧异,留意观察了一下,发现他的表情已经没有异样,却也不好再问了,只是感叹似地写了一句:“都最后一年了啊没读完。”
闻清映笑,回道:“我学建筑的,五年学制。”
“难怪画画那么好看。”陶令说着,低头看到手机屏幕,已经十一点多。
注意到他在看时间,闻清映起了身。
两个人好像在很短的时间之内达成了某种默契,甚至连当事人都没意识到。直到一起走在街上,夜风一吹,陶令才骤然心生恍惚。
市中心的夜晚永远是热闹的,近年来更甚,尽管已经快半夜,车灯却还在不停闪过。
走到路口,街边有位推着三轮车卖菠萝的阿姨,小块的三角菠萝插了签子,泡在玻璃罐子里。
只有这场景让人觉得梧市还是以前的梧市。
陶令发了呆,对面已经是绿灯,他却还盯着阿姨的板车不动。直到闻清映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想吃菠萝吗?给先生买。”闻清映把手机递过来。
陶令简直哭笑不得,这口气好像在跟三岁小孩子说话。
他没好气地摇摇头,闻清映问话时显然也带了玩笑的意思,见状勾起嘴角来。
一起走了两步,绿灯已经开始闪烁,只好又退回路口。
陶令再次看了看菠萝,抬眼,看清了那阿姨鬓角有些散乱的发,而后准备掏手机。
板车边一个小黑板,上面写着单价贴着二维码,闻清映走过去,先陶令一步扫了码给钱。
陶令手机才掏到一半,又放了回去。
玻璃罐子里还有三块菠萝,阿姨要拿袋子装,陶令说:“不用袋子了姨,这样吃就行。”
一人拿了一根签子,罐子里还剩一块,阿姨笑了笑,还是准备要给打包,陶令才发现闻清映给了多的钱。
转头,闻清映正好也看过来。对视一眼,陶令心领神会,说:“姨,这块请您的。”
说完正好绿灯,两个人一起朝着马路对面走,身后阿姨喊了一声,陶令扭头看了一眼,笑了笑。
吃着菠萝过了路口,并肩转进清静的街道。
闻清映。
陶令不自觉地在心里默念这名字,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到了自己的小区门口。
手里的菠萝还剩一半。
照旧只是挥手作别,见人朝着斑马线去了,陶令回身要进小区。走了两步准备刷卡,手却一顿,下一刻就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
侧头望过去,闻清映正好回头,他只得佯装无事,又挥了挥手。
远处灯光下闻清映一笑,转身走远。
十二点十二分,门轻轻响了一下。
暖黄色的光线散开,照亮客厅这一方小小的空间。屋里很干净,东西不多因而摆放不乱,但也不算十分规整,是有些漫不经心的姿态。
路上走得慢,又绕了一大圈,已经很晚,但闻清映还不打算睡。
洗漱完,他盘腿坐到沙发上,缓缓吸一口气,手指放在喉咙处感受着。过了两秒,他努力扬起头来,张了嘴,又缓缓合上,咬牙,又慢慢放松。
做完四个八拍的复健动作,他摆出“啊”的口型,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
尝试了几次,额头上已经布满细汗。
强迫自己放松,思绪来来去去,忽然就落到陶令打字时候的手指上。脑海里的纷乱逐渐平静,像是遇到什么看不见的魔法。
深呼吸,再试了几回,墙上挂钟嗒一下轻响,指向一点整,与此同时,一声沙哑到近乎气音的“啊”出口,打破了夜的寂寂。
半夜两点,陶令恼火地翻身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