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江以南
当然,摔得也不少。
沈庭时常晚上帮他洗澡的时候,能看到他身上到处都是淤青,心疼之余,却说不出一句让他放弃的话。
沈庭心疼他,邵人承也心疼沈庭,他知道陪伴一个病人有多辛苦,当年母亲病重,那些陪伴的日子到现在想起来都时常让他心颤。所以他舍不得沈庭,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好得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炎热的六月,邵人承在复健室里挥汗如雨,即使整栋别墅都开足了冷气,邵人承的汗水还是止不住地从毛孔里面往外冒,很快就把身上的运动服沾湿了。
沈庭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他正坐在地上,双腿伸直,手撑在后面,仰着头大口喘息。这样子的邵人承沈庭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但每次还是会非常心疼。
他走过去,把手里端着的淡盐水递给他,“喝点水,歇一歇,过一会儿就吃饭了。”
邵人承喝水的时候,沈庭帮他擦汗,却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邵人承说:“我很累,你亲我一下好不好?”
这还是他第一次用累来索吻,沈庭觉得有些新奇,捧着他的脸就吻了下去。邵人承的口腔很热,沈庭有些上瘾,压着他吻了很久才抬起头,“给你补充体力,好点了吗?”
邵人承又凑过来在他唇珠上咬了一下,“好多了。”
邵人承继续坐着休息,沈庭也盘腿坐下,陪了他一会儿,突然说道:“等你好了,我们回海边看看好吗?”
回海边而不是去海边,邵人承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地方,他看着窗外,想象了一下那个地方,那是他少年时期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可惜他想象不出来,唯一记得的便是他最后一次回去时的惊鸿一瞥。
“我想去看看我妈和我外婆,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吗?”沈庭把头靠在邵人承身上,轻声说道,“我不想一个人去,我想跟你一起去,我想让她们看看我现在有多幸福。”
邵人承哪有不愿意的,可是他的腿……他低头看着地上,经过复健已经在慢慢矫正的细长双腿,他不知道这双腿到底要过多久才能正常直立行走,也许半年,可能一年,如果效果不理想,三年五载也是有可能的,他怕他答应了,却做不到,沈庭应该会很失望吧。
沈庭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安慰他:“没关系,你什么时候好,我们就什么时候去,我还想跟你一起在沙滩上散步,跟你一起追着浪潮感受它的温度,跟你一起捡贝壳,我给你堆沙堡,你把我埋在沙子里,是不是很有意思?”
的确很有意思,邵人承光是想想就觉得那一定是令人向往的生活,他笑了笑,说:“嗯,很有意思,我们可以在那儿住上一段时间。”
“好。”沈庭仰头去亲了亲他的嘴角,看着镜子中两人靠在一起的身影,“我们把小加菲也带去,它一定很喜欢那儿。”
为了实现两人共同的愿望,邵人承加大了复健的力度,他一直是一个很有韧性的人,他能在母亲死后、自己残疾后隐忍多年而不发,最后一击即中地将所有伤害过他的人都撂倒,可见他的心性之坚韧。
有了目标,日子过得很快,第二年的九月份,邵人承的腿终于恢复得七七八八,跑是不能跑的,正常走路没有问题,就是一到阴雨天还是疼得厉害,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这一年,由沈庭小说改编的电影《白手套》于暑期档上映,取得了不俗的成绩,该影片参加了当年的几个电影节,获得了最佳导演、最佳摄影,最佳男演员、最佳新人、最佳故事片等多个奖项,可谓收获颇丰,而“庭深悠悠”一瞬间成为了国内最炙手可热的网文作者之一,每写一本书必是大卖,身价也是居高不下。
这一年,沈庭辞去了出版社的工作,专心在家陪邵人承和写作,日子过得清闲安逸,等邵人承的腿恢复得差不多了,两人履行承诺,去往少年时待过的海边。
仍旧是沈庭开车,载着邵人承和一猫一狗——是的,去年年底,他们又领养了一只狗,很普通的中华田园犬,却在他们的照料下长得英武不凡。
狗是从宠物医院带回来的,那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小加菲的眼睛发炎了,沈庭带它去宠物医院治疗,见到了这只被陌生人捡到送进来治疗的小可怜,浑身上下脏兮兮,脚还受伤了,全是血,小加菲当时冲着它喵喵叫,似乎想让沈庭收养它,沈庭见小加菲叫得可怜,二话没说把小可怜买了下来,花钱给他治疗,治疗好后便带回了家。
如今小可怜长大了,吃得好过得好,和小加菲尤其好,也许它心里知道,没有小加菲就没有它的今天,小加菲是他的救命恩猫。
车子开了几个小时来到海边小镇,这里沈庭自离开后就没有回来过,如今变了很多,路也不是从前的路了,他跟着导航开了很久才找到那座小山。
山上被人开发建成了度假村,但那几栋房子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拆掉。
来之前他做好了心理准备,觉得他们可能看不到从前的那两个院子了,如今发现还在,沈庭一时有些激动,抓着邵人承的手说:“你看,还在。”
邵人承一点儿也不惊讶,“是啊,还在,我还记得这儿的。”
沈庭愣了一下,突然转头看着他,“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他仰头看着各处商业化浓重的度假山庄,唯有这两处立在半山腰面向海岸线的小院子身处其间,似乎格格不入,又好像无比的和谐,他问邵人承:“这儿是你的杰作?”
邵人承还没来得及回答,远处过来一个人,他快步走到两人面前,看看沈庭,又看向邵人承,激动地话都说不出来,眼眶都憋红了。
邵人承轻声叫道:“李叔。”
“哎!”男人抹了抹眼睛,“少爷,你终于回来了。”
沈庭认出来了,男人正是当年照顾邵人承的李叔,李叔老了,可还是那么慈祥,他也跟着叫道:“李叔,您还记得我吗?”
“记得的,记得的,你是佑佑嘛,”李叔拉着他的手高兴地说道,“少爷跟我提过你,他说你们现在是一家子,你小时候就喜欢少爷,你们能在一起,我是真的高兴,很高兴!”
沈庭被他说得很不好意思,看一眼邵人承,发现邵人承脸上带着微笑,显然心情很不错。李叔接过沈庭手里的行李箱,拉着邵人承的手,“走,走,我们回家吃饭,我做了你们爱吃的,都饿了吧,我们边吃边说。”
“李叔,人承哥的腿不太好,您走慢点儿。”沈庭在后面一边提醒,一边锁了车门,抱起小加菲的家什,牵着猫狗跟上去。
两间院子都没怎么变,干干净净的,看来一直有人在收拾,没有荒废过,李叔带他们进了当年他和邵人承一起住的小院子,沈庭进门后抬起头,看到了那棵老槐树。
年少时的画面在眼前闪过,他微微笑了笑,低头见邵人承正站在屋门口,一脸沉静他看着他,那模样和少年时的邵人承渐渐重合在一起,让沈庭再一次恍惚。
李叔做了一大桌的餐食,倒真全是少年时的他们爱吃的,哪怕经过这么多年口味有些许改变,李叔的手艺还是让沈庭觉得胃口大开,吃了不少。
饭桌上,李叔说起了这几年的事情。这儿的度假村是邵人承出资建的,建完后交给李叔打理,而李叔则一直住在这个小院子里,这也正解释了为什么整个山头都开了荒而这几间院子还留着。
饭后,沈庭提出要去外婆的房子里看看,邵人承陪他一起去。
房子里的陈设还保持着沈庭当年离开的样子,只是房屋外沿部分做了加固和翻新。沈庭站在自己当年的房间里,对邵人承说:“你从来没有见过这里吧。”
邵人环视这个不大的房间,想象当年小小的佑佑在里面生活学习的样子,嘴角不禁勾了起来,“我们今晚就住在这里。”
沈庭也笑了,“嗯,你愿意的话。”
傍晚,太阳快要落山,两人来到一片没什么游人的沙滩散步。沙子被阳光晒得有些烫,沈庭脱掉鞋袜,把脚埋进沙里,说:“小时候我经常这么干,外婆就会说,这样脚会变黑变丑,但我不信。”
他抬起自己的一只脚,“我觉得不丑,所以外婆是骗我的。”
他顿了一会儿,说:“我希望外婆能再骗骗我。”
邵人承抓住他的后颈捏了捏,说:“外婆肯定没骗你,如果你小时候没有那么做,现在脚说不定会更好看。”
沈庭笑了,“所以你现在是在嫌弃我吗?”
邵人承连忙否认,“我不是,我没有,你别冤枉我,外婆和妈妈可都在看着呢,她们能为我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