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箫云封
但他不想承认自己的无能。
他不甘心也不想放手,不想把几年的感情付之一炬。
他害怕那个不敢触碰到的结局,一直自欺欺人奋力逃避,他以为自己不听不想不看,鸵鸟似的把头埋进沙子,一切就会变得有所不同。
程容站在床边看他,几秒钟后弯腰,坐进床边的椅子:“怎么了?”
“容容”,周柏把脸埋进枕头,轻声出言,喘息像从肺中抽出,飘散在空气里,“你和他……多久了?”
程容身体一僵,如遭雷击,脊背上噼里啪啦飞起一串电光,从头到脚寒毛竖起,手臂僵的动弹不得,连舌头都像被冻住,声音几乎是蹦出来的:“你说谁?钱原?我没答应他,没和他在一起!”
“他喜欢你,我看的出来”,周柏轻吐出声,他讶异于自己的平静,仿佛灵魂从肉体抽离,从空中向下俯视,“你呢,也喜欢他?”
“……”
程容不知道,那种感情算不算喜欢。
如果和钱原在一起,确实会轻松很多,很多事都不用担心。
钱原像个打磨好的成品,似乎无需深度加工,就能平和的站在那,发挥应有的价值。
但总觉得缺点什么。
但缺的这些……好像也没法说服他,继续和周柏在一起。
平时见不到面,有什么事很难交流,打电话没空接,发短信回的有一句没一句。
他自认习惯稳定不爱冒险,周柏却是个彻底的行动派,挣一块敢花两块,哪有机会立刻扑上,做什么都一往无前,不会考虑风险。
这样的两个人,真的契合吗?
程容沉默下来,没有回答。
“只要你说不喜欢”,周柏扯开嘴角,苦涩笑笑,“咱们立刻搬家,首付不够攒个大房子,可以先从小房子开始。你喜欢什么装修,咱们就装修成什么样子。哦对了,我之前订了你喜欢的兔笼,这两天就能到家。它特别结实,可以放在阳台,你下班回来,可以……”
“分手吧”,程容轻轻俯身,拍拍周柏的手,眼眶红了一圈,“周柏,分手吧。你要的那些,我给不了你。”
这是程容第二次提出分手。
第一次分手,是因他要带程容回家。
第二次分手,是因他想和程容组成一个家。
他似乎更适合独来独往,而不是试图组建一个家庭。
每次做出这样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还要再追回程容第三次吗?
好像提不起力气了。
焦头烂额的工作,日复一日消耗他的热情。他不再像上学时那样,可以为了一个目的,锲而不舍奋进。
如果他想走的路,永远与程容背道而驰,他又有什么理由,强迫程容和他在一起?
算了吧。
不想再经历第三次、第四次、第无数次分手了。
“好”,周柏慢慢合眼,头脑混沌,什么都无法思考,只想一睡不醒,“我太累了,让我再睡一晚,明早醒来……我就离开。”
本想一觉睡到天亮,但浓烈的、撕扯心脏般的痛苦,让周柏睡了两个小时,就从梦中惊醒。
他在黑暗中眨眼,深深呼吸又吐气,他在想尽办法适应,梦想中的家庭离他而去。
留在这个家里的东西太多了,为了不让双方尴尬,还是该扔的扔的,该带走的带走吧。
程容在身旁装睡,睫毛微微颤抖,呼吸声时重时缓,带着某种无奈的刻意。
周柏侧身看他两秒,不想令两人难堪,没有拆穿对方的伪装。
天边微微发亮,即使不通过灯光,也能看到房间里的一切。
这一切曾令他如此熟悉。
每个细节都由他亲自把关,每个家具都由他精心挑选,每个角落都由他精心设计,连肉眼看不到的地方,都凝聚他的心血。
洗手间里的双人毛巾、剃须刀、洗发水、牙缸等都是两人份,衣柜里密密麻麻,有一半是他的衣服。周柏买的书、周柏画的画、周柏有时用来作图的电脑,都被周柏收拾出来,全部塞进整理箱中。
他想留下,谁说他都不会离开。
他想离开,会尽量带走能带走的一切,不会留下存在过的痕迹。
没等天光大亮,他已经找好搬家公司,把该带走的东西分门别类装好,通通挪到门口。
他不想待在这么熟悉的地方,轻掩上门,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点燃了一根烟。
手机在口袋里嗡鸣,他划开接听,有气无力开口:“嗯?”
安仁的声音从听筒蹿出,火急火燎,像被点燃屁股:“柏子,柏子,你是不是借成哥大姐钱了?借出去多少,签合同了吗?”
“没……?怎么了?”
“擦,你小子怎么颓成这样”,安仁又急又气,恨铁不成钢嚷嚷,“她姐几个手机都关机了,我刚去她店里找她,你知道她店里的人怎么说,她自杀了!”
“什么?”
周柏砰一声站起,头晕目眩,扶了把墙壁才站稳。他狠狠捏紧拳头,手臂肌肉发颤。
“她姐姐 兼职干小贷,生意做的还挺大,这你知道吧?”,安仁抓紧头发,同样头疼的厉害,“她通过高利贷攒了两千多万,给渤州银行的行长应急,结果那行长不是个东西,卷了两亿公款跑了,现在还没追回。”
“那他姐姐……??”
“高利贷怎么催债的你也知道,她姐姐上有老下有小的,能受的了这个?一个月光利息就上百万,她去哪还钱,只能拆东墙补西墙,后来实在填不上窟窿,只能一走了之。”
周柏自己的生活还焦头烂额,生不出悲天悯人的心思:“太突然了,我接受不了。能打官司吗,能走法律手段追偿吗?”
“她姐走之前就办好离婚了,我不学法,不知道婚姻法条文怎么解释的,如果她老公不知道这笔债务,是不是能够免责?这个得咨询专业律师,我先问问,有消息告诉你。”
“……好。”
“柏子,钱是王八蛋,没了再去赚,这话你可常挂嘴边。咱谁也不想让这事发生,但发生了也没办法,你好好的,别胡思乱想,别让兄弟担心,好不好?”
“……好。”
“让你老婆好好安慰安慰你,我这单身狗只能回家找我妈哭,你好歹还有老婆,有事找老婆哭,多哭几场就不难受了,好不好?”
“……好。”
安仁费光了口舌,也激不起周柏的精神,只得无奈放弃:“我先挂了啊,太早了,你睡个回笼觉吧。”
周柏等他挂了电话,把手机塞回口袋,颓然坐倒在地。
烟盒里空无一物,抽过一半的那根掉在地上,火光早已熄灭。
周柏拾起那半颗烟,在手心擦擦也不嫌脏,机械塞回口里。
世事如此无常,在这短短几个小时里,如同龙卷风过境,他失去了爱人,失去了友情,失去了辛苦攒下的金钱,也失去了畅想过千万次的,属于他自己的家庭。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直接两年后,回到正常现实线了!
第27章
两年后。
“橙子,你PPT做好了吗?金微科技的董秘给约了上午十点面谈,咱赶紧走,这事可不能迟到!”
“好,再给我两分钟,系好领带就走。”
程容推门进衣帽间,在镜子前整理仪容。
用摩丝打理好头发,把下巴收拾的光滑干净,雪白笔挺的衬衫套在身上,外面是深蓝色的西装。皮鞋擦的光洁油亮,裤脚被仔细熨过,看不到半丝褶皱。
桌上是纯色和条纹两条领带,临出门前程容立起衬衫领,拿过纯色的那条,仔仔细细将它抚平,认真系上脖领。
他现在的工作和以前大同小异,不过联络企业家的层次有所提升,从中小型企业进化成了大中型企业,有时姐姐还会牵线搭桥,让他参与些上市辅助的业务,离开舒适区向外**。
他姐姐程秋和哥哥程狄,在商场都是个顶个的精英,母亲又是位铁腕女性,对小孩从来都是军事化教育,一点也不懂娇生惯养。哥哥姐姐都是摸爬滚打苦日子过来的,对程容自然也不放松,虽然在资源上能帮则帮,但程容该吃的苦该受的委屈,可是一点都少不了。
一年前程秋正在喂女儿吃饭,程容突然打来电话,开门见山哀求:“姐,我想去S市工作,你能帮帮我么?”
程秋每天的工作能排几张A4表格,她又刚生过小孩,自觉记忆力减退:“我想想,你是在T市念的书吧,怎么想到去S市?”
程容没敢说他想做什么,只敢迂回作战:“我听朋友说,南方市场经济比北方发达,我想去S市试试。”
“听哪个朋友说的,让我也认识认识”,程秋不屑切了一声,“有本事的人在哪都有本事,你给他扒光了扔沙漠里,他出来还能东山再起。自己做不明白生意,还能怨天怨地?别人怎么能做明白呢。”
程容事没办成,先挨了一通批评,但他有求于姐姐,只能继续低三下四:“姐,帮帮我吧。”
“你想做什么?”
“我之前做企业家平台的,手里现在有些资源,但到南方可能就用不上了。到那边之后,我还想做这一块,但想多攒攒人脉,万一以后用的上呢。”
程秋只以为弟弟开窍了,一口答应下来:“行,我给你搭桥没问题,你一周后过来。但有件事我得先说清楚,要做一件事就好好做,别遇到困难就半途而废。我这个人情很值钱的,你别给我浪费掉。”
“知道了姐,我现在就买下周一的票,周二应该能到S市,你要是方便的话,派个车来接我。”
没等程秋回答,他急匆匆挂了电话,向后一倒,囫囵栽进床铺中,抱枕头滚了一圈。
他没要钱原的钥匙,也没和钱原一起跳槽,而是继续留在原来的公司。
他自己努力支撑到现在,虽然没熬成部门经理,但业绩也算不上不下,不至于随时要卷铺盖滚蛋。
工作渐渐步入正轨,他本以为能喘一口气,却发现生活渐渐乱了。
钱原离开之后,好像没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他这种变得混乱的生活,也不是因为钱原。
如果具体说到哪里不对,其实也说不上来,很多事都是小事,甚至是细枝末节边边角角,可它们就是能在某个瞬间,突然蹿出涌入脑海,让他觉得不习惯不舒服,生活状态一片混乱。
进门时的拖鞋少了一双。
毛巾少了一条,牙刷牙膏各自为战,孤零零待在自己的漱杯中。
阳台上的花无人照管,凋谢后花叶泛黄,像枯旧的纸片,萎靡蜷缩在塑纸上。
冰箱里变得空无一物,程容忙起来顾不上吃饭,之前周柏即使人不在,也会找超市定期上门给他补货,冰箱里都是堆满的食物,想起来就可以拿出来吃。
现在他夜班回家,超市全都关门,回来后躺在床上,饿的抓心挠肝,水烧不热就去煮泡面,不等泡面泡开,举起来囫囵往肚里倒。对他来说这无疑饮鸩止渴,虽然勉强填饱肚子,但暴饮暴食后,过于油腻的食物他吸收不了,半夜胃疼起来,也只能抱着枕头,翻来覆去在床上滚。
这世上这么多人,谁没谁活不了呢。
程容就不信了,没了周柏,他的日子过不下去。
上一篇:假抑制剂害死人
下一篇:一不小心成了他的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