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箫云封
以前怎么没发现,周柏睫毛好长,像一柄浓密的扇,随呼吸轻轻震颤。
鼻梁也挺拔高俊,人中深长,只是嘴唇紧紧抿起,唇珠被拉成一线,崩的像张易断的弓。
能不能放松一点。
程容伸出手指,轻轻触摸刚硬的唇角,刚一触到便感觉不对,热烫温度从指尖传来,穿过神经导入大脑。
……怎么回事。
程容急了,忙欺身上床,把周柏从被窝挖出:“木白白,你醒醒,身上哪不舒服?”
周柏勉强睁眼,无力推拒程容,只抬动眼皮向上:“温度调高。”
程容忙找来空调遥控器,把温度向上调了几度,又摸来自己和周柏的外套,给周柏又裹一层。
一小时过去,周柏往被子里埋得更深,那窝被团颤抖的更加厉害。
程容又搬来床被给他盖上,把他的头从被团中挖出,凑他耳边轻哄:“你别闷着了,越闷越不舒服,去医院好不好?”
周柏摇头,又往被窝缩缩。
程容无奈,去冰箱里取凝结的冰块倒在水中,在盆里拧湿毛巾,搭上周柏额头。
他一双手频繁出入冰盆,很快冻的又凉又僵,但他发现每次他换掉毛巾,周柏紧缩的眉头就会放松。他不敢给周柏找药,怕药性相冲让人难受,只能采用物理降温的方法,不断更换周柏头上的毛巾,试图令他舒服。
周柏越窝越紧,快把自己缩成小团,程容心想这样不行,他把被子掀开一个小缝,和周柏一起挤进被窝,抱住他的身体,与他牢牢相黏。
周柏浑身发冷,来个热源也觉得温暖,浑噩中辨不清来人是谁,被人抱住他就伸手回抱,脸颊贴在程容颈侧,呼吸轻拂在程容耳边。
程容被周柏八爪鱼似的捆在怀里,一时间几乎热泪盈眶,他只想把自己撑开,变成鲲鹏大小,这样就能把每寸肌肤,与周柏紧紧相贴。
周柏得到热源,颤抖的身体逐渐温暖,两人得到久违的平静,很快便精力用尽,双双沉入梦乡。
第二天醒来,周柏像忘了昨天的事,没再赶程容离开。
程容睡得迷糊,炸着鸡窝头坐在床上,脑子一根弦没转过来,扶着脆腰哼哼唧唧,忍不住吐露心声:“周柏,你活怎么还这么烂,我走之后,没人陪你磨杵?也对,连前戏都不会,上来就硬怼……”
周柏不可置信看他,两秒后脸黑如锅,狠狠摔上房门。
摔上门后他没离开,而是自己收拾了摔坏的碗,蹲在地上仔细拾起碎片,又把厨房和床褥收拾干净,把拆下的沙发套扔进滚筒洗衣机。
程容拿着小布巾,小心翼翼从屋里溜出,为了弥补刚刚的口不择言,他蹲在地上,吭哧吭哧擦阳台,擦着擦着把东西扔开,一屁股坐上台子:“木白白,有没有绿植,我想要绿植!”
周柏充耳不闻,继续用吸尘器拖地,程容坐了一会也没人理,可怜巴巴掰手指玩。
到了中午,程容哒哒哒跑到厨房,把泡了一夜的柠檬水抱来,送给周柏邀功:“专门给你泡的,一定要喝光!”
一只大手顶开程容,周柏擦了把汗,直起腰背。明明累的嗓音沙哑,还是看都不看水瓶:“别挡路,让开。”
程容不知哪来的勇气,硬把脚插进地板,死活不肯动弹:“你喝,喝光我就走开。”
“喝光之后呢?”,周柏冷冷开口,半抬眼皮看他,“再逼我和你打一炮?”
“……”
程容不敢回答,他还真是这么想的。
他在这件事上的执着,令自己都感到恐惧。明明周柏已经千万次的拒绝,他却像魔障似的,一次又一次凑上前,想尽各种办法,增加和周柏独处的机会。
陪周柏去拜访客户,明明可以让周柏自己和客户谈,他在外面等就可以。但他死活不同意,偏要在会谈室角落占把椅子,树雕似的矗在那,化成座不言不动的望夫石。
周柏每次在大屏幕前演示PPT,都莫名感觉芒刺在背。除了客户们专注认真的目光外,还有道火灼似的视线,由远及近,穿透皮肤渗入肌理,似乎要将他扒个精光,与他赤身裸体,牢牢贴在一起。
周柏千防万防,还是马失前蹄,不幸又着了道。
他做数据分析表时有个怪癖,偏要叼着硬饼干,在口里嚼成碎渣咽下,才能集中精神。
几个数字总是不对,他机械性抓饼干进口,咯吱咯吱吞个精光,又倒杯水喝下,将碎渣送入腹中。
白水冲刷了饼干的甜味,周柏掐住喉咙,脸色骤变。
某种熟悉的味道,残留在舌苔上。
比之前的味道浅淡不少,不细品几乎尝不出来。
周柏先是勃然大怒,随之而来的却是彻骨的冰凉。无论程容如何苦苦哀求,他还是强硬推开对方,说了不少抱怨似的心里话,又放了整整一缸冷水,在里面泡了一整个下午。
从浴室出来时,程容已没了影子,周柏想起几天前程容嘟囔不想出差……看来是出差去了。
与其说出差去了,不如说躲出去了。
周柏自嘲笑笑,躺回床上大被一蒙,很快坠入梦乡。
不知是不是耐药性增强,周柏清晨醒来时神清气爽,没有发烧也没有不适,甚至感到久违的轻松。他哼着歌刮了胡子,一身轻松的去上班,一整天都很顺利。
这么度过了独自居住的一周,转过天的中午,他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陌生的号码和沉稳许多的声音,让他没听出对方是谁。直到对面含笑报出名字,周柏才揉揉眼睛:“庄炳仁?你小子从哪冒出来的?”
庄炳仁佯装不满,出言调侃周柏:“我听说周总日理万机,别提老同学了,老相好都没空理吧。”
“废话真多”,毕竟是念书时的老友,周柏听见对方的声音,心情放松不少,“谁能有你神秘?毕业后活脱脱人间蒸发,所有的社交工具都换了,同学会也见不到你,老同学聚餐你也不来。这会怎么良心发现,知道来找我了?”
“我也没办法,工作实在特殊,很多事不能做,活的和苦行僧似的”,庄炳仁寒暄一会,顺水推舟开口,“正好我能放一天假,在G市就你一个熟悉的朋友,能不能去你家坐坐?”
第36章
“我请你吃饭好了”,周柏下意识推拒,“想吃什么,在哪家吃,随便你挑。”
“我庄炳仁吃不起饭了?一顿饭还用你请?”,庄炳仁笑了,半真半假调侃,“念书的时候,全摄影团都知道你是大厨,咱们也算同宿好几年,可惜我都没口福。好不容易又能见面,还不让我品尝,也太残酷了吧?”
话说到这份上,庄炳仁又只放一天假,下次见面还不知什么时候,周柏实在不好拒绝:“那就明天,明早我先去买菜,你中午十二点,直接来瀚海澜湾。快到的时候给我打电话,这边门禁严,怕保安不放你进来。”
“哇哦,这小区,G市单身贵族聚集地”,庄炳仁乐不可支,有意无意吹捧,“士别三日刮目相待,周哥做了什么发财的生意,明天给小弟传授经验。”
周柏越听越怪,把手机举到面前,皱眉看了两秒:“你确定你是庄炳仁?受什么刺激了?变化怎么这么大。”
“只许你工作之后变了个人,不许我有变化?”,庄炳仁仍笑眯眯的,抬指按断通话,“明天见。”
偌大的数据工作室有几十台大型计算机,房间内只有接连不断的键盘音,和数张被光屏笼罩的,睡眠不足的脸。
助理轻声敲门,进来后递过两张单子:“庄经理,这是新到的两个活儿,您看看怎么安排。”
庄炳仁喝口咖啡,抬指揉松抽痛的眼皮:“都是什么活儿,对公对私?”
“一个是是对私的,凯迅日化需要新品投放后华北大区的营销数据。另一个是对公的,警方打击非法行医,需要我们提供服务。”
“对公这个,给出的框架太大。非法行医指什么、要提供哪方面的服务?”
“非法手段取得医师资格从事医疗活动、被依法吊销医师执业证书期间从事医疗活动、非法开办医疗机构等等,都属非法行医。有的医美机构过度宣传致人毁容,这种也包含在内。还有就是,美国那边实验成功男性孕子技术后,国内还没正式引进,但有些机构消息灵通,可能提前开展这项业务。警方虽然没有确切消息,但把这项当作重点,如果我们得到相关信息,要第一时间通知警方。”
“男性孕子?我没听错吧?”,庄炳仁下意识低头,摸摸扁平的小腹,寒毛根根竖起,“哪有人会做这种手术,不要命了?”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助理轻轻眨眼,帮他把咖啡收走,“中国有十三亿人呢,什么事不会发生?”
“我明天不过来了,在家休息一天,有事直接打我电话。”
“好。”
大门重新关紧,庄炳仁轻吐口气,埋身投入眼花缭乱的数据中。
他要把明天的工作提前到今天,真正空出一天,用来重温旧梦。
直到凌晨三点,才把今明两天的工作集中做好,该分配的任务安排下去,该上传的数据上传完毕。都完成后他和同事打个招呼,下楼开车往家走。
到家后拉开窗帘,站在窗边连喝三杯咖啡,又去洗了个澡,把买了大半年也没用的面膜拆开,往脸上糊了一层。
冰敷后黑眼圈还是没消,庄炳仁没办法,只能取来眼霜,可惜买过的这盒早就过期,眼看也没法用了。
他所在的地方,离G市开车都要六个小时,没时间给他现买现用。情急之下,他在房里乱转两圈,磕碎几个蛋壳,把蛋白涂在眼下。
开车去G市的路上,眼皮下好像绑张渔网,细密纹路盘旋依附,上半张脸麻痒不休。庄炳仁越开车越火大,一路上不知往脸上抹了多少矿泉水,等来到瀚海澜湾时,整张脸湿漉漉的,头发牢牢黏在额上,一缕缕向下淌水。
这样的形象着实称不上有型,庄炳仁没开车进入小区,而是在附近的理发店吹干头发、重新敷张面膜,把风衣的褶皱都熨平,才以‘玉树临风’的形象,出现在小区门口。
周柏在原地等了半个小时,目光快把表壳烧两个洞,才等到姗姗来迟的老友。
“你以前从不迟到”,周柏晃晃手腕,有点不满,“说吧,因为什么晚了?”
“为了以最好的面貌见你,被Tony拖住办了会员”,庄炳仁眨眨眼,满脸讨好,“走,快给我展示手艺,早等不及了。”
一上午的时间,足够周柏把准备工作做的细致入微,庄炳仁进门时,已有六个菜呈在桌上。它们各个色泽鲜美、摆盘漂亮,精致的让人不忍触碰。
“这能吃吗?”
“怎么不能吃?”,周柏戴好围裙,挽起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有这么难看?”
“不是难看,是舍不得吃”,庄炳仁坐上椅子,盯着其中一个长盘,“这是什么?”
“糖醋脆皮鱼”,周柏不用回头,就知道他说的是哪个,“这道菜也是我最近学会的,哪不好提出来,我也好改进口味。”
“你最近不常做饭?”
“工作忙,没时间。”
“也不给程容做饭?”
“……”
周柏停下手中的动作,他转过头眉峰拢起,一字一顿质问:“你还知道什么?”
“冤枉,太冤枉了”,庄炳仁正往嘴里塞玫瑰糕,闻言双手举高,全身心都在投降,“我就是顺口一问。你多喜欢他,我还不知道么?他想要天上的月亮,你都能搬梯子给他摘下来。对了,当时摄影得奖的那个包,后来洗干净了吗?”
周柏没接话。
庄炳仁仔细观察周柏的表情,小心翼翼添一句:“对不起,我好像说错话了 …… 你们吵架了?”
“吃饭”,周柏把最后一道菜往桌上一放,瓷盘和桌面接触,发出金石磕碰的鸣响,“玫瑰糕都堵不上你的嘴?”
一顿饭吃的相对无言,只有碗筷和餐碟轻轻碰撞。饭后庄炳仁主动要求洗碗,洗好后周柏觉得还有污渍,默默给接过来,重新刷了一遍。
庄炳仁无语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忍不住开口:“你这强迫症,比以前更严重了。”
“怎么说?”
“你自己看”,庄炳仁往四面边角扫了一圈,咂舌轻叹,“以前虽然也爱干净,但不至于到这种程度。你自己数过,一天要拖几次地板么?这种南北通透的房子,一开窗就会积灰。但你看这客厅,直接躺在地上滚一圈,白衣服都不会脏的。”
周柏没接话,闷头专心刷着手里的碗,这个碗被他刷了三次,已经光洁如新,看不到半点污渍。
但他仍觉得不够。
还不够干净,还不够洁白,还不够漂亮,还不够完美。
还不够,什么都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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