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吹又生 第43章

作者:箫云封 标签: 长佩 近代现代

  手艺半点没长进,还是半生不熟,汤汁好比鹤顶红,喝一口直上西天。

  木白白如果在这...不会让他吃这些的。

  程容眼圈泛红,心里的委屈排山倒海,浪涌般将他淹没。

  他屁股还疼,抱着重如铅球的木黑黑,坐在一地狼藉中。

  好不容易把黑黑哄睡,收拾一会东西,胖小子再次启动发条,抽打程容运动起来。这小东西和程容八字不合,躺在那哭的厉害,程容一抱火上浇油,那小肉脸像被砂纸磨过,眼睛肿成樱桃,睫毛黏在一块。

  程容抽纸巾擦拭,擦干后重复换尿布喂奶,喂奶后继续整理杂物,后半夜满地奶渍鞋印,他怕周柏回来生气,趴下来扫地拖地,像个不知疲惫的火车头,在家中徘徊嗡鸣。

  这一套流程下来,指针推过十点,到了程容平时睡觉的时间,周柏睡得比他晚,一般这些都会做好,才挟着沐浴后的潮气,掀被把他抱住。

  程容不想一个人上床,盘腿软绵绵陷进沙发,手机在裤袋咯的生疼,他打开通讯录,手指定在木白白那栏,摩擦半天不敢按。

  他丢掉手机,在沙发滚过几圈,滚回来时一鼓作气,闭眼点击通话键。

  他心中打鼓,打算骗周柏说木黑黑发烧哭闹,先把人哄回来再说。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想好的话噎在喉口,半句吐不出来。

  以往无论发多大的火,周柏从不关机。

  手机没电了吗?

  可家里明明没有充电宝,应该是带出去了。

  程容跑进卧室,拉开衣柜,周柏带走几件常穿的换洗衣物,银行卡身份证不见了,纸质合同不见了,剃须刀须后水都找不到了。

  不会把他程容拉黑,一气之下回老家了吧?

  一念及此,程容没法冷静,无头苍蝇似的,急的在屋里团团转,他打开手机,把通讯录翻出,从头到尾顺下去,一个熟悉名字扑入眼帘。

  庄炳仁。

  程容手指按在那名字上,手指悬在空中,半天没按下去。

  他根本不想给庄炳仁打电话,可眼下没别的办法,能马上联系到周柏,并且他认识的,也只有庄炳仁了。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他与周柏之间的联系有多脆弱,认识那么久、中间发生那么多事,当意外发生时,他能联系到的,竟只有一个庄炳仁。

  焦躁难堪袭上心头,程容抽口凉气,咬牙按下拨通键。

  铃音响过小半首歌,才被人接起,程容嗫嚅半天,闭眼咬牙:“庄炳仁,你在哪里?”

  音箱乐声震耳欲聋,庄炳仁调小音量,轻抬油门:“我在路上,你是程容?等会我先停车。”

  他踩上刹车,把车停在路边:“难得啊,毕业之后怎么久,这是你第一次联系我,出什么事儿了?”

  程容抖动嘴唇,支支吾吾:“我、我和周柏吵架了。”

  “哦”,庄炳仁点点头,抽根烟点燃,“你又出轨了?”

  “胡说八道什么,你才出轨!”,程容炸毛,“不对,我没出轨过!我还没说你呢,你当时、当时为什么趁我不在来找木白白,我要...我要揍你!”

  “哦,不是出轨,那是又怀孕了?”,庄炳仁笑笑,“你不想要,还是他不想要?”

  程容从沙发跳下,气得头皮发麻:“没有,什么都没有,你别乱猜!”

  “看清楚状况,是你先给我打电话的”,庄炳仁翻个白眼,“你可真霸道,怎么的,周柏身上有把锁,你把钥匙丢了,不让别人配把新的?”

  程容在原地转圈,吵不赢庄炳仁,偃旗息鼓倒回沙发:“我真不知道他去哪了,我担心他,他这会肯定不想见我...拜托你去找找他。”

  “你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庄炳仁说,“拿我当免费劳动力?美的你了。”

  “睡都睡了,还这么过分...”

  “哎哎哎,话可别乱说啊,我可没和你睡,我对你,半点兴趣没有”,庄炳仁向后靠靠,虚空退避三尺,“别黏上我,谁黏上你谁倒霉。”

  “谁会和你睡啊”,程容眼眶红了,自暴自弃踹沙发,“我才不想看到你,只有木白白会和你睡。”

  “我——”,庄炳仁哑口无言,自嘲笑笑,“我倒是想和人家睡,人家看不上我呢。”

  “你们当时没有...”,程容鲤鱼打挺,倒抽一口凉气,囫囵打了个滚,“怎么会?”

  “有什么可骗你的,没有就是没有”,庄炳仁烦躁的厉害,打开车窗透气,“算了算了,八成在酒吧买醉呢,我去找找他吧,挂了。”

  话音刚落,他果断挂掉手机,不再理会程容的夺命呼叫。

  他出差回来,本想回家补眠,这会接了个紧急任务,只得掉头转向高速,两个小时之后,把车停在方程式酒吧门前。

  这是上次他来找周柏时,周柏说心情不好会来这里,这酒吧名字像把小钩,牢牢钩在庄炳仁心头。

  他在门口理顺风衣,抹干头发,用喷雾瓶补过水,昂首挺胸走进大门。

  暖黄灯光摇曳,吧台深处有人唱歌,声音低调婉转,柔柔抚过耳蜗。

  包厢卡座应有尽有,还有人在酒吧穿梭,端着酒杯眉眼风流,悄无声息猎艳。

  庄炳仁抽出根烟,含在口里嚼嚼,抬眼打量四周。

  众里寻一千百度,蓦然回首,屁都没有。

  群魔乱舞,无一无靠,周柏在这简直绵羊闯进狼群,转天就得被吞吃入腹。

  庄炳仁分开人流,扇开浓烈香味,在吧台最阴暗的角落,看到熟悉背影。

  周柏手扶吧台,佝偻身躯,目光迷离,旁边有人正给他披外套,嘘寒问暖往他身边靠。

  庄炳仁大步走上前,甩开那外套,掌心一推,把那人狠狠推开:“这人,有主了。”

  他仰起下巴,吐出烟头,踩在脚下碾碾:“滚、远、点。”

  那人以为被正主逮到,骂骂咧咧不甘心的走了,酒保殷勤凑上前,小心递上菜单:“先生喝点什么?Blue Lagoon还是Rusty Spike?我们这边调酒师刚从Milan回来,师从著名调酒师Antonio先生...”

  庄炳仁扫过菜单,啪一下按在桌上:“牛栏山二锅头,来一箱,喝不了带走。”

  酒保噎住,同手同脚挪开,僵硬去后厨下单,庄炳仁坐上椅子,狠狠拍拍脑门,吐出一口浊气。

  程容那小子,简直是智商退化剂,只要和他黏上,大脑都能退回核桃。

  周柏醉的厉害,对身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端起酒再喝半口,庄炳仁伸手进他外套,抽出三张有电话的心形卡,踩在脚下碾碾。

  “喝再多有什么用”,庄炳仁敲敲吧台,“趁早回家,程容估计哭成太平洋了。”

  周柏没说话,半梦半醒转脸,眸中满载痛苦。在晦暗的灯光下,那眼圈充盈湖水,摇晃粼粼波涛。

  想说的话噎在口边,在肚中转过半圈,莫名换成别的,庄炳仁靠近周柏,轻声细语,半真半假哄人:“在这喝有什么意思,我家有的是酒,回我家喝好不好?”

第66章 番外 气人节还是情人节(三)

  “不好”,周柏向后靠靠,波光粼粼的眼眸忽闪,淹没在黑暗中,“玩笑...没必要开了,怪没意思的。”

  庄炳仁摸摸鼻子,有些尴尬:“你没醉啊。”

  “不知道”,周柏转向吧台,摸索半天,抓起半杯残酒,仰头倒入:“迷迷糊糊的,分不清谁是谁...这些酒瓶、杯子、还有你...都在摇晃,摇晃的太厉害了。”

  庄炳仁急了,从他手中抢过酒杯,随意丢开:“看看你桌上那些、地上那些,你都喝多少了?胃还要不要了?”

  “不怕,我胃很好的,容容胃才不好”,周柏迷迷糊糊,上手来抓,“我...随便喝,容容不能乱喝。”

  听他一口一个容容,叫的亲切自然,庄炳仁心中莫名不爽,柠檬发酵成汁:“不知道程容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这辈子让你这么死心塌地。”

  “我也...不知道”,周柏自嘲笑笑,眼眸低垂,脚下光影摇曳,“像泥土一样,低到尘埃里,活该被人踩在脚下。”

  这种话...清醒状态下的周柏,绝对不会说的。

  庄炳仁握紧拳头,强行提振气氛:“别矫情了,有话说开,说了你可能不信,是程容给我打电话,让我过来找你。我看他急的快哭了,肯定特别担心,正好我开车过来,直接送你回家。”

  周柏摇头:“来了正好,陪我喝点。”

  庄炳仁看看脚下,白的红的花的混在一起,瓶子横七竖八倒着:“不可能,再喝下去我要叫救护车了。这样吧,你不想回家,我带你去江边转转,吹吹风怎么样?”

  “然后呢”,周柏偏头,“在江边中风倒地,不得不叫救护车?”

  庄炳仁噗嗤乐了,拉他起来:“你到底醉没醉啊。”

  周柏跌跌撞撞,被庄炳仁扶上车,两人离开酒吧,沿江边大坝开车绕圈。夜深人静,坝上空无一人,灯火悬在半空,不时有飞虫撞上玻璃,噼里啪啦如同奏鸣。

  周柏摇开半扇窗户,外面水声涛涛,大桥伫立在江水之上,对岸有座寺庙,隐约能看到红泥砖墙,钟声在空中回荡。

  “去那边”,周柏开口,声音隐没在风中,“过桥去那边看看。”

  桥面狭窄没法驾车,周柏下车,扶住栏杆向前,桥下是滚卷的波涛,水撞巨石轰鸣浪涌,人被吹得东倒西歪,庄炳仁几步上前,搭住周柏肩膀,把人拖过桥面。

  寺院大门紧闭,门口怪石嶙峋,杂草丛生,周柏脱掉外套,垫上石头,仰背躺在上面。

  “你记不记得,读书的时候去普达措”,周柏摸索伸手,抓来一把杂草,“当时一定是吃了蚝牛肉,得罪了山神,你划伤手,我摔伤脚,后来才遇到那么多事。对了,之前容容那件事,还没好好谢你。”

  “怎么谢啊”,庄炳仁坐在地上,两手搭着膝盖,“本来可以全款买房当你邻居,现在首付都拿不出了。”

  “...对不起。”

  “光道歉可没用,拿出实际行动”,庄炳仁转头看他,“帮我想想办法,怎么和家里出柜。到了这个年龄,家里催的厉害,我姐的孩子会打酱油了,我连女友都没谈过,我妈嘴上不说心里怀疑,旁敲侧击要陪我去做检查。多亏上面有个姐姐,要是只有自己,躲都躲不过去。”

  周柏骤然想起父母。

  时间过得太快,多久没回家了?

  当年执意去山区,染病后从ICU出来,爸妈弟弟眼泪汪汪的模样,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上学到毕业那几年发生的事,他从来没告诉过爸妈,但他陷入反常的消沉,爸妈肯定四处打听,难保不会发现什么。

  现在他们连孩子都有了,孩子还是程容生的,这么惊世骇俗的事,爸妈能接受么?

  快过年了,今年他怎样都要回家,要带程容回老家吗?

  程容会怎么回答?

  还像当年一样,张口就是分手么?

  夜风袭来,冷汗浸透后背,大脑清醒不少。理智回笼,他摇晃脑袋起身,拉住庄炳仁小臂,把人提起:“走了,我酒醒了,送我回家。”

  两人回到车上,庄炳仁按开音箱,舒缓音乐流出,抚平燥热心绪。

  “居然喝了那么多”,周柏脑袋还疼,一下下按揉太阳穴,“难为你过来找我,你们家什么情况,爸妈怎么说的?”

  “还是老一套,儿子啊什么时候结婚,趁着还有力气,爸妈帮你带孩子”,庄炳仁想想就头疼,踹了一脚前盖,“我姐知道我什么情况,一直帮我挡着,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早晚得面对现实。算了,想也没用,能拖就拖,拖不了再说。”

  “实话实说”,周柏说,“躲着藏着没用,爸妈比你想的更坚强。”

  “我们家情况和你家不一样,我爸妈读了一辈子圣贤书,满脑袋儒家思想”,庄炳仁越想越烦,手指弹动,换首动感乐曲,“算了,我再想想办法。论坛里不少人说,先结婚有个孩子,过几年想办法离婚。呸,恶心,懦夫才找借口,好像自己受了多大委屈,有人绑他们投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