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箫云封
怎么会提分手?
只因为想带他去见爸妈?
他周柏是人,不是洪水猛兽,他爸妈更是普通的生意人,本本分分小心处事,怎么会把程容逼成这样?
他宁愿相信这是个梦。
但程容肌肉绷紧,脸颊涨红,从头到脚像个炸毛刺猬,根本不让人碰。
为什么会这样?
周柏没法回答,但此时此刻,他隐约懂了,这个娃娃脸的小学弟,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绵软温顺,内里的他有钢针竖成的屏障,随时准备抵抗外界。
但无论怎样……随便说出分手,也确实伤人。
大心脏如周柏,都有些承受不住,但他说服自己,这是因他做事不过脑子,单刀直入不考虑后果,把学弟吓到了,才激起这么强烈的反抗。
“你先别急”,周柏舔舔干裂的嘴唇,勉强侧身趴下,背对程容,不给他添堵,“什么事都可以商量,你要不同意,就下学期再说,我不逼你,你不用防着我。”
两人之间隔层天堑似的屏障,床虽不大,周柏只侧身占一小条,给程容留足空间。
程容仍保持戒备的姿势,他知道周柏没睡,僵硬的后背昭示一切。
周柏勉强放缓呼吸,试图早些入梦。身体累到极点,神经却像弹跃的音符,砰砰拉扯头皮,不让他放松入眠。
后半夜时他终于头脑昏沉,迷糊间听到急促的喘息,那种渴求氧气的痛苦令他瞬间惊醒,起身太快,血液腾一下冲到头上,他捂额沉默两秒,才缓过劲来。
程容蜷成一团,抓着胸口的衣服,大口大口喘息,氧气成了稀薄的珍品,怎么也抽不进肺里。
高原反应,缺氧太厉害了。
周柏忙跑出去,在前台大翻特翻,他赤红着眼,胡乱甩出不少东西,才找到个小巧的氧气罐,放到程容鼻边。
好在程容只难受一时,吸氧缓了一会,就恢复呼吸,又沉沉睡去。
周柏不敢离开,半蹲在地看着程容,直到程容睡去,他才起身走到外面,烧了热水回来,给程容晾好,放在床头。
他再不敢睡,坐到旁边支着头,迷糊靠了一夜,睡几分钟就会惊醒,抬头看看程容,再迷糊坠回梦乡。
直到天边破晓,他才踏实睡了一会,这一晚跌宕起伏,他休息不好,脑浆像搅成糨糊,被庄炳仁推了几下,才清醒过来。
他黑眼圈快组成眼袋,下巴一层没刮的胡茬,根根竖起粗硬成片。
“程容呢?”
周柏条件反射往床上一看,程容这边的被子叠的整齐,床铺早凉透了。
“他早收拾好等着了”,庄炳仁冷冰冰吐口,眼里却含丝掩不住的心疼,“你行不行,不然再睡一会?”
“没事”,得知程容没事,周柏长吐口气,动动僵硬的筋骨,费力站起,“我收拾五分钟,你们等等我。”
他进洗手间洗漱,庄炳仁理好装备,几步跨出大门。
程容靠墙等着,背包放在旁边,粘了满地灰土。
庄炳仁看不下去,冷漠开口:“这个背包,是周柏去年摄影大赛得奖的纪念礼,他一直挂在墙上,每天都擦,一年没用过了,他自己都舍不得背。”
程容条件反射提包,转身就想进屋,找毛巾擦拭。
他抬脚进门,周柏正好出来,两人撞个正着。
背包遍身脏土,下面一层浸油的污渍,被程容抱在怀里。
程容小臂蹭的乌黑,一直延伸到手背。
周柏瞳仁竖紧,两片牙齿摩擦,想说什么却没说,只与程容擦身,掏湿巾放他手背:“走吧,路上擦擦胳膊,别管包了。”
第15章
普达措不愧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没休息好心情烦闷,再加之莫名的无奈堵塞喉口,咽不下又吐不出,周柏抱着随便转转的念头,囫囵进了景区。谁知刚进去没多久,他被这人间仙境俘虏心神,纷繁念头一扫而空。
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蔚蓝的湖水由近及远,与广袤天地交相辉映。碧色草原连绵成片,五色苍山伫立身前。这种原始天然的景色,像清澈温暖的碧波,轻柔抚慰身心。
庄炳仁谨慎观察周柏的表情,见后者眉头舒展,才把单反递他:“拍不拍?”
周柏接过镜头,大力抚过抽痛的额角:“拍,海报呢?”
他们这次过来,是给一家主打原生态的餐厅打广告,要随时听候赞助商差遣,好在这里景色秀美,无论怎样的角度,拍出的效果都还不错。待照片全部传回,赞助商收好照片,还大手一挥,给了他们两个小时,让他们自由活动。
周柏和庄炳仁在这边拍摄,程容对摄影一窍不通,有时听指示帮忙架闪光板,有时随便转转,从包里掏食物喂松鼠。
这里的松鼠天天被人类轮番上贡,各个都成了美食家,能分辨食物品类。单拿巧克力来说,德芙和百诺放在一起,它们肯定叼走德芙。德芙和歌帝梵放在一起,它们也能精准分辨二者差别,一爪把歌帝梵掠走。
程容蹲在那挪不开眼,把包里的巧克力取出,挨个撕开,摆一排放松鼠面前。有只松鼠犯了选择恐惧症,小爪子左右摆动,频频伸爪乱抓,也没找出喜欢的那个。
天高云淡,这幅画面实在生动,周柏打开单反,鬼使神差对着程容,咔咔拍了几张。
程容身着白色的条纹上衣,**一条浅蓝长裤。他圆脸本来显小,衣服搭配的越简单,越显得清爽干净,特别是半蹲在地,对松鼠傻笑的模样,令周柏的相机像着了魔,追随程容背影,疯狂咔嚓不休。
除了有时景色太美,随手拍几张风景,其余时候,周柏的镜头像黏在程容身上。程容在路边看鸟,他寻好角度拍程容侧影;程容小心翼翼走栈道,他开了连拍猛按快门,按的手指抽筋;程容循着竹阶往上爬,他远远跟在后面,看程容的背影越缩越小,一步步离开,消失在视线尽头。
周柏感到无来由的恐慌。
昨晚程容的“分手”刺激了他,如果自尊心作祟,他可能点头答应,从此两人冷战,老死不相往来。但程容明显是吓到了,这是因为他周柏,没能令程容全然信任。
他还没有毕业,没开始赚大钱,没有独立的事业,甚至没有把握,能说服爸妈,完全接受程容。
程容不相信他……也情有可原。
他得尽快成长,快一些再快一些,成长的足够强壮,成长为能给程容遮风避雨的苍天大树,才能让程容真正的、全身心的信赖他。
周柏在心底鼓舞自己,设定好目标后,原本的郁结消散不少,连被程容提分手后的恐慌,都像退潮的海水,渐渐消散下去。
快到出口时,相机内存严重不足,庄炳仁接过去删照片,足足翻了好几十张,每张都是程容。
“走火入魔了吧”,庄炳仁轻轻磨牙,口唇泛出血腥,“他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把你迷成这样?”
这话只是小声嘟囔,并没被周柏听到,庄炳仁删了些有的没的,把相机还给对方:“来都来了,想不想去茶马古道?我在淘宝上订一家,咱们骑马走走山路。”
“问程容吧”,周柏低头摆弄相片,学弟实在太上镜了,每张都这么可爱,“他说去我就去。”
庄炳仁脚下一顿,停在原地,他深深呼吸几口,忍住暴打周柏的冲动:“你看他细胳膊细腿的,会骑马吗?让他在民宿等着吧。”
“是你说的啊,来都来了,怎么能不问他”,周柏转头,笑出两排白牙,“去吧,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你了。”
还没等庄炳仁过去,任务对象自己蹬蹬蹬跑回,抱着满怀的石头,捧到两人面前:“那边有好多好看的姻缘石,你们挑喜欢的拿!”
程容眨巴着大眼,虽勉强绷住声线,但语调轻晃,有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向来三分钟热度,性子上来了非要释放,火发出了又会后悔。
昨晚斩钉截铁说分手,早上弄脏了周柏的包,令周柏黑脸,若周柏若真和他分手……怎么办?
现阶段里,去哪找这么个身材好厨艺好,这么喜欢自己,性格又如此契合的人?
不过是回家见他父母而已,就当去长辈家作客,敷衍几句,糊弄糊弄就可以了。
何必弄的剑拔弩张,连话都说不成。
但程容没法直接向周柏道歉,他做不到周柏那样坦荡,道歉的话到了嘴边,没等说又被咽回,所以他买了不少姻缘石回来,想通过“送礼”,探探周柏口风。
周柏看看程容的脸,没要程容道歉,只伸手在他怀里翻翻:“你眼光好,选什么都漂亮。”
他缩回手时,挑出块乳白的鹅卵石,蜻蜓点水似的,蹭过程容手腕:“这个最好看,我喜欢。”
程容脸色泛红,小心脏咕咚一声,从喉口回肚子。
他明白,周柏原谅他了。
庄炳仁恨铁不成钢低垂着头,手指快把屏幕敲碎:“程容,你去不去骑马?”
他屏气凝神,满心期待程容拒绝,谁知天不遂人愿,程容抬头笑了,小虎牙绽出半颗:“没问题,走吧!”
庄炳仁默默磨牙,不情不愿把人数的“二”改掉,换成了碍眼的“三”、
他们毕竟时间精力都有限,回程的票也早都定好,骑过马再歇一晚,转天就要去火车站分道扬镳,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周柏不打算立刻带程容回家,程容这么抗拒,结果只会更差。
强扭的瓜不甜, 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所以等等吧,下学期他开始实习,不用总去上课,就可以开始赚钱,可以和程容出来租房,总住在一起的话,感情注定会浓厚不少。
想到这些的时候,脸上莫名被冷雨击中,胯下大马不自在扭身,被周柏拽起缰绳,才平静下来。
雨来的有些迅疾,他们走的山路崎岖狭窄,噼啪散落的雨点从天而降,胡乱砸在脸上,融进土里,沙土如此泥泞,马蹄总往下陷。
这支队伍很长,走到的恰是陡峭的位置,雨来的突然,马夫也不好让队伍停下,只得尽快带队走到下个平地,再让队伍修整。
这段时间是旅游旺季,旅游团多马也多,马夫忙不过来,大部分人先去照看老人和小孩。程容骑的是匹刚走行程不久的小马,枣红色的身体仍显稚嫩,它情绪也有些不稳,见马夫离开便打起响鼻,前蹄踏地步伐加快,想往队伍前跑。
程容不会骑马,只敢牢牢夹紧马鞍,连缰绳都不敢拉,周柏同样不会,但看过马夫驯马,他胆子也大,赶着自己的马靠近程容,一把拽过程容缰绳,学马夫大声怒喝。
小马打个响鼻,不情不愿慢下脚步。
前面突然传来数声尖叫,有块巨石从崖上滚落,正砸到一个女孩面前,此起彼伏的尖叫魔音穿耳,周柏胯下的大马猛然一抖,程容那匹小马正与它并排走到峭岩边,被尖叫吓的蹄下一滑,控不住身体,直直向周柏这边砸。
程容要是摔下来,还有命么?
要是这两匹马同时受惊,搅乱队伍,会有多少人受伤?
周柏大脑一片空白,仅存的意识只够他向前一扑,抱住程容下坠的身体。
两个人掉落速度太快,周柏只来得及捂住后脑,他做了程容的人肉垫子,后背砸上嶙峋碎石,五脏六腑像被人徒手拧住,狠狠转了个圈,他喉口腥甜,险些喷出血来。
主管疼痛的神经像被砸穿,手骨疼的不像是自己的,周柏神思恍惚,眼神飘渺无法聚焦,足足过了一分钟,那团活命的氧气,才重新抽回肺中。程容哭叫的声音越来越大,周柏被吵的心烦,勉强动动能用的那只手,试探向上,勾住程容手指。
他艰难挪动喉咙,嗓音沙哑,鼻腔含血:“别吵…… 别吵……柏哥还没死呢。”
第16章
“都什么时候了还哭!”,庄炳仁一巴掌扇程容头上,“你是带把的吗?遇事除了会哭,你还会干嘛?!”
程容被庄炳仁的叫声惊醒,他猛然止住哭声,狠狠抽噎几下,把眼泪噎回肚中。
身边很快围了一大圈人,但这里没有医生护士,也没人敢贸然上前,怕搬动周柏,让他伤势加重。
周柏熬过最疼的那一分钟,知觉渐渐回笼,身下的泥土是松软的,虽有碎石铺在背底,但应该只是皮肉伤。右手虚虚搭在身侧,他不忍偏头,只能竭力喘息:“手骨头……碎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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