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芥子醒
“明天就是你的生日吧。”他轻描淡写地说。
“嗯。”范妮疑惑地应声,“怎么了?”
“没什么。”普林尼扭过脸,半张脸陷入阴影里,表情难以看清。
他咳嗽两声,继续道:“今晚我不能陪你到结束晚宴,我需要提早离开,去一趟元老院……”
“你要提前离席?!”范妮有些吃惊。
“嗯……今天……恰好轮到我主持辩论……很巧……”普林尼目光躲闪,看起来很心虚,不擅长撒谎的他说起话来有些笨拙。
他瞅了瞅范妮,神情出现罕见的怯懦:“你最喜欢……什么宝石?”
范妮满心疑惑,觉得丈夫太奇怪:“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管得太多了!”普林尼很不高兴,“让你回答就好好回答!”
范妮想了半天,说:“黑曜石吧。”
……
两人进了德莱特的家宅。
格奈娅穿着黑丧服,嘴唇涂得火红;红指甲伸出黑袖摆,好象开在黑荆棘里的罂粟花。她哭得梨花带雨,眼睛却不红肿,睫毛间夹一汪恰到好处的泪水,象玲珑剔透的琥珀,看起来很惹人怜爱。
她看到波利奥夫妇,眼瞳瞬间晶亮起来。
她的灵魂,是在看到普林尼时被点燃的,好象她一直都在昏昏沉睡,尘世繁华不能诱惑到她,而普林尼将她唤醒了,从此她的生命有了期望。
她等这一刻已经三年了。
格奈娅迎了上去,抱住范妮,哭湿了她的肩膀。
“为什么神明要召回我的丈夫……”她看似很伤心,“他撇下了我和孩子。我是个亟待被保护的女子,如何守护这么大的家产?”
范妮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我的朋友,布鲁图斯已经十岁了。你再熬短短的五年,就能全身而退了。”
格奈娅拥紧她,哭得全身颤抖,“范妮,今晚你一定要陪我一醉方休,让我把这种痛苦发泄出来……求你了……”
晚宴结束后,接下来的事情,范妮记忆模糊。她只记得自己和格奈娅一起喝了好多酒。
她在奴隶的嘴里打听到,昨晚她在德莱特家逗留的时间挺长,被人送回家时已经是深夜。
范妮十分惊恐,因为她头疼欲裂,身体有隐约的异样感,内衣也不见了。
“你怎么到深夜才回来?!”普林尼面色不佳,“而且醉得不省人事!”
“我对昨晚一点印象都没有……”范妮惶恐地说,“我的头就象装了块石头似的那么重。”
普林尼顿了顿,将恼怒按压下去。他收起嫌弃的表情,从一只小银盒里拿出一枚黑曜石,挂在她的额头上。
“还可以。”他说,微微翘起的眼角泄露了他的好心情,“它把你黯淡无神的眼睛映衬得还算看得过去。过了今天的生日,你离衰老又近了一步,暗淡的黑宝石很适合你。”
范妮惶惑地摸摸宝石,心里的害怕却丝毫不减。
她的担心立刻就成了现实。
一个陌生的奴隶在此时找上门来,手里拿着一封书信,信上只有一行字:“您胸口的胎印很美,被亲吻时还会泛起紫红。”
范妮被冲击得险些昏过去。她酒后乱性了。
这个情景就象涂抹了黑墨,以黯淡无光的、沉郁的色调在她脑际积淀;以至于只要回忆这一刻,她整个人都会陷入到地狱里的黑暗。
普林尼的好心情转为盛怒。他气愤至极,愤怒使他眼前发黑,心脏跳动得剧烈,象有个横冲直撞的怪物在心房里上窜下跳。他的额头爆出血管,他冲动地推搡了范妮一把,还摔了赫伦的哨子,从未如此失态过。
性情极端的他搬出了家宅,选择独居在拉丁姆,身边只带了塞西一个奴隶。
他的心灵与他的眼睛一样,容不下任何与他个人意志违背的瑕疵。他的坏脾气就象鼓足了气的皮球,无论受到多大的冲击,都会以同样的力道还之于人。
那副看似对世间淡漠的外表,常使人忽略他狭小如芥子的心胸。
塞西曾好心地提起范妮,暗示他应该回家,去看看她和赫伦。
“不要再跟我提起她!塞西,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普林尼愤怒地说,再一次失控了,“我恨死了她!”
塞西叹着气,转过身擦着桌子,小声说:“总有父母把爱情看得比孩子重要啊……”
普林尼的独居生活开始不久,身为遗孀的格奈娅就主动来拜访他。
她不畏严寒,穿着薄薄一层的吊带裙,把动人的曲线和饱满的四肢都露出来。她指甲的红色还很新鲜,妆容华丽得象一张精雕细琢的彩色面具,连生动的眼珠都象是镶嵌上去的。她漂亮,年轻,明艳如王冠上的宝珠,使嵌入的黄金都黯然褪色。
“范妮的事情……我非常抱歉……”她假惺惺地说,“我劝阻过她不要去看搏斗,毕竟一个妻子没有丈夫在身边守护,很容易被角斗士的肉体诱惑……”
一听到范妮的名字,普林尼就觉得心脏象是被利爪抓挠一样,有种血淋淋的痛楚。
“这是我和她的事。”他离她远了一步,没好气地说,“用不着你这个外人来管!”
格奈娅哽了一下,心如针扎般刺痛。她屏住呼吸,整理好楚楚可怜的表情,尽量摆出娇弱的姿态。
然而在她抬眼瞧到普林尼时,她的伪装被炽热的爱击溃了。她心跳加速,害羞的神色有点痴呆,原本准备好的词语也早就被遗忘了,爱情让她只能循着本能或直觉说话。
“你那晚,根本没有去元老院……”她说,“我知道你去找了城区的工匠,拿回了一枚黑曜石……”
普林尼警觉起来,语气尖锐地问:“你派人跟踪我?!”
他想起那枚红戒,声音低沉下来,有隐隐的危险:“你还知道什么?”
格奈娅猛然清醒过来,赶紧低下头,磕磕巴巴地撒谎:“我……我只知道这些……我的女奴恰好路过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