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 第20章

作者:不是知更 标签: 年下 近代现代

耿征明对这些隐情始料未及,表情登时十分凝重,“你得罪了什么人?有证据吗?”

“没有。”裴序说,放下微微发颤的双手,“对方有钱有势,不会被抓。”

耿征明对裴序这些消息的来源存疑,但他自己有伤在身,无力求证,除了安抚,似乎什么也做不了。思虑半天,他开口道,“算了吧,那两个行凶的都抓到了。就算你说的是真的,这件事对方没捞到便宜,应该也不会再为难你。”

话音刚落,病房里响起一阵短暂的走动声,另一位病人离开了。纷杂的背景音消失,仅剩室内的两人沉默以对。

“裴序,你不要意气用事。没灾没祸比什么都强。你经得起折腾,你妹妹经不起了。”

“再说公道……哪有真正的公道……”耿征明喃喃说,“能有这个份儿的公道,已经不错了。”

“你又能把人家怎么样呢。”病床上的人疲惫颓废地阖着眼,“忘了吧。好好过日子。”

病房内安安静静,又无人再说话。唯余撩动窗帘的风声。

明明还未入夏,裴序却觉得窗户照进来的阳光热得他后颈发烫。一种灼烧般的痛感自上而下地延展开来,好像昨晚那些光怪陆离的梦正在他体内四处流散,再抽进一千根烟的尼古丁也于事无补。

“耿叔,你和我一样。你知道不可能的。”裴序静静地说。

第16章 蜃楼(1)

耿征明没再说话。

身为几十年的老警察,他考虑得要比裴序多一些。从工作经验来看,要淡化伤痕,忘却案件带来的影响,最理智的做法就是适可而止,不再深究。

但如果以不幸失去女儿、被摧毁平凡生活的父亲而言,耿征明又完全能理解裴序的想法。他有许多话想说,却又无从劝起,定定看了裴序小半分钟,满是皱纹的脸不禁一暗,皲裂的手交握两下,又重重拍了拍裴序的手臂。

裴序转过脸,见他沉默下去,便不再多谈内情,只是向前一推粥碗,让他多吃几口。

“裴序。”陈进在外敲门,推开进来,指指楼下道,“你妹妹醒了。”

“快去看看。”耿征明一面催促一面叮嘱道,“那些事不要提,别吓着她。”

裴序应了一声,起身和陈进一同离开。

早餐时间,来探视送餐的家属渐渐增多,走廊上有不少拿着保温桶的人。陈进有意和他走近了些,压低声音问:“到底是谁干的啊?”

裴序扫他一眼,“你刚才听到了?”

“嗨,正好听着。”陈进摸摸后脑,继续问“你查到是谁了?”

他边走边说道,“出事之后你一给我电话,我就去打听公安抓的那俩人的来历了,是跟老港口的何六混的。何六嘴严,问别人——我也告诉你了,道上的都传是那外围女找他们做的。”

楼层间隔不过三层,他们没乘电梯,直接从楼梯间走。裴序慢吞吞下着楼梯,说:“我找过她。”

陈进对此倒不意外,“没见到人?”

他想如果裴序见到了,对方应该很难平安无事地进警察局。

裴序点了点头,“警察抓到那两个人之后,她就没再去学校。我费了点事儿,找到的地址是一个别墅区,进不去。”

“哟,这鸡还有后台啊。”陈进骂了一句,明白过来,“你得罪人家金主了?那还真有点麻烦,耿大叔说得也对,不好惹。况且就咱们这样的,想把人家怎么着也没机会啊。”

裴序插在兜里的那只手摩挲了两下一张崭新的银行卡,几乎没有情绪起伏地发出一个单音,“嗯。”

“喂,裴序,你小子别发疯。”陈进直觉裴序态度奇怪,担心他要去和人硬碰硬,赶忙转移话题道,“耿大叔不都说了,你没证据,不好肯定就是……”

一直走在前面的人停下脚,转头看着他,没说什么,只是拉开了楼梯间的大门。

陈进让裴序盯得话音猛然一停,想想便自己推翻了,“也是。要不是金主点头,就凭一个外围女,哪有本事让何六的人乖乖干活认罪。”

-

“那个女人哪有本事让你手下的人听她的吩咐?!”

蒋尧将手中的打火机啪地一合,等着会所包厢的服务生都退出去了,才把酒杯往桌上一丢,讥讽对面的人道,“少跟我装了。”

昨天他接到姐姐说情的电话后,碍于谢骏几次帮过自家姐夫的情面,不得不去沈渝修那儿当了个牵线的中间人。但无论谢骏对外摘得多干净,蒋尧都不太信他那套说辞,今晚便叫人出来审了两下。

方杯里的威士忌随着蒋尧丢杯的动作剧烈摇晃,有几滴溅到谢骏的衬衫前襟上。他讪讪一笑,坐近一个身位,拿起撒得只剩一底的酒杯添好酒,递过去,“是……小何的两个人出发前是跟我打过招呼……”

“我当时喝多了,再说方薇又在旁边——”谢骏主动和蒋尧碰了一杯,“都是男人,哥你也懂哈。”

“作奸犯科,我可不懂。”蒋尧瞥瞥他,皮笑肉不笑地喝了一口酒,“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事儿吗?”

“没了,真没了。”谢骏喝得舌头打结,摆摆手道,“该处理的我都处理过了。”

“那你就把嘴闭严实了。”蒋尧说,“记得嘱咐律师,在沈渝修面前别提这个,他烦这些,要是知道了帮不帮忙就难说了。”

“行,我回头告诉他。”

蒋尧在心里盘算一遍,想着差不多能跟姐姐交代,态度缓和了些,“打个电话,问问沈渝修来不来喝酒。”

“沈哥早回消息了,说在家听训,没空。”

平常沈渝修躲酒局也会找这种借口,不过今天说的却不是假话。

昨晚裴序离开后,沈渝修紧赶慢赶,还是晚了半个小时才到别墅。沈耀辉当着外人的面十分温和,夸赞儿子忙于公事,送客之后立刻变了脸。今天还特意叫沈渝修回家,敲打他不要再玩花样。

好不容易脱身,沈渝修精神兴致都一般,欢场也懒得去,所有邀约直接推了。

送他回公寓的是他父母的司机,开车老成,速度适中,一路格外平稳。

车开向山下,沈渝修看着车窗外快进镜头般闪过的暗绿色叶子和其上一层不易察觉的、漂亮的月光,不着边际地想起裴序那双极为深邃的眼睛。

沈渝修认为给裴序的十万,可能是自己借过的最离奇的一笔钱。无论是债务人还是债权人,好像都没有债务关系建立的自觉。

他头脑发热,说出那句我替你还时没指望人真的会接受,但没料到裴序竟然一反常态地、顺畅地答应了,并很公事公办,推开人,写下一张欠条,拿着银行卡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