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 第51章

作者:不是知更 标签: 年下 近代现代

裴序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怪异神情。他皱着眉,嘴唇微张,好像有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却又一顿,许久才道,“不全是。”

沈渝修在他分神的间隙抽出了自己的手腕,活动两下。听他这么说,勉强一笑,“现在就犯不上再骗我了吧。”

他把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卡片轻飘飘地扔到地上,硬撑着维护自尊,“其实我真不介意别人把我当个工具。但凡事总要讲点公平吧,叫个鸭子是怎么算都是花钱买服务,有进有出。”

沈渝修低头看着裴序那只漂亮的,他吻过无数次的手,痛苦难当地轻声说,“跟你……裴序,就算是炮友,我自问这几个月对你还不错吧?钱,人,你们家那烂摊子事儿,还有……”

他哽了两秒,没再说下去,转身拖着脚步向外走,“我给了你这么多,我要的你他妈给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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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雨已然下得很急,水流虚化了室内室外的界限。裴序僵直地站在酒吧走廊入口,看见落地窗外的如墨夜色中,飞快滑过属于沈渝修的那部车。

他脑子里还充斥着沈渝修末尾扔下的那句质问,整个人如同被钉死在那方交谈时的小小空间,动弹不得。

他站了一两分钟,穿着骨感黑色小礼裙的许绵秋领着一个保洁走过来,指间夹着一支女士香烟,曼妙地朝他喷了口烟雾,悠悠道,“看来是真丢了魂了。”

裴序推开她,粗暴地拉了张吧台椅坐下,张口向酒保要酒。

许绵秋柳眉一挑,递给酒保一个眼色,让他拎了瓶酒放到裴序面前,自己给他倒上一杯,靠坐在他身旁问,“刚刚那个就是你的债主吧?”

她意有所指地加重了‘债主’的音,裴序却像没听见一般,闷下一整杯酒。

“我还真没想到你是个双/性插头。”许绵秋吸了口烟,见他不要命地往下灌,侧过头推了推,“差不多就得了,这酒不便宜。”

她意味深长地用夹烟的指尖点点他的脸,说道,“贵的酒,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拿来买醉的。”

裴序手略略一停,又吞下一大口,哑着嗓音道,“我知道。”

“知道就好呀。”许绵秋撑起上半身,从吧台里侧摸出个烟灰缸,按灭烟头,“人呢,少做梦,就不会失望。”

裴序几杯酒灌进胃里,火烧火燎的难受,分担了些微泛在胸腔的痛意。他不想再听人说教,冷淡道,“今晚没生意?你还不上去。”

“好戏没看够,我当然不走了。”许绵秋偏不如他的意,招手让酒保给准备一杯温柠檬水,嘴上接着挤兑。

裴序瞟了眼右上角的监控,猜到许绵秋大概是监控室的同事哪儿听说的消息,“看不够?你第一次见我跟人打架?”

“你打架我看多了。”许绵秋轻蔑地拨弄自己的卷发,“双/性插头老娘在夜场也见多了。”

酒保把那杯温水放到吧台上,她搁到裴序面前,眼疾手快地换掉那只酒杯,懒洋洋道,“这不是没见过你心疼人吗。”

第44章 尽力而为

这晚A市下了一整夜的雨,有一股不淋湿城市所有一切就誓不罢手的意味。

而裴序喝了半晚,那瓶酒不足以让他喝醉,但也不再能保持清醒。许绵秋懒得打发这个浑身酒气的火药桶,快收工时叫了陈进,把人送回家。

等他再醒来,窗外天光大亮,已经午后。入目所及都是一种微带潮湿的淡青色,小半浮在远处云朵的背后,更多的是绿植青苔,依偎在附近层叠的筒子楼外壁上。

裴序撑着额头,灌了两口水。他闻见周身萦绕的宿醉酒气,松松握住T恤下摆脱掉,随手从单人床边的衣柜里拎出一件套好。

房间里没有镜子,裴序站起身,不经意间,从那面被雨洗得澄澈的玻璃窗内望见了自己的倒影。一头黑发稍显凌乱,下巴有着新生的稀疏胡茬,那件质感极佳的米色上衣却有着与他整个人不相符的平整干净,柔软贴合着皮肤,就像它在另一个人身上时一样。

裴序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重新找了一件穿上,将那件衣服原样封回柜子里。

“哥?”房间门口传来裴荔很轻的声音,裴序回头拉开门,有点意外地问她,“你没回学校?”

“我不放心你。”裴荔手里端着一碗红豆甜汤,端进房间,虚掩上门,坐在桌边的一张小凳上看着他,“你昨天晚上没和……那些人动手吧?”

“没有。”裴序勉强打起两分精神,向妹妹平摊了一下手臂以佐证确实没受什么伤。

他说完,坐到床边,端起那只瓷碗,搅搅碗里深红色的豆汤,忽然从甜汤映出的模糊轮廓中,难以克制地想起沈渝修下巴那道渗血的伤口。

“没受伤就好。”裴荔松了口气,昨晚陈进把裴序架回来时她吓坏了,又不好仔细检查,只能先让他睡下,“怎么喝那么多。”

她的语气没有抱怨,因为裴序属于在某些方面非常克制的人。他从不过度沉湎任何,没有像这栋楼里许多的男孩一样,沿循父辈轨迹周而复始地陷进酗酒、赌博或毒品,而后化为一滩烂泥。

但裴序现在看起来很像耽溺于某种难以企及的、不能抗拒的事物之中,并由此衍生出少许不得不宣泄的痛苦。

“朋友聚会,喝过头了。”裴序吞下一勺甜汤,温温的甜蜜滋味从他的舌尖贯穿至胃部,忽略了最需抚慰的胸腔,“你下午回学校?”

“嗯。”裴荔点点头,“最近小饰品卖得很好。”她笑时,粉白脸颊上绽开一个小小酒窝,“我想再多做一些。”

裴序把汤碗放下,揉搓妹妹的发顶,像在爱抚一株精心照料的花朵,“好,但不要卖到太晚。”

“知道。”

空间狭小,裴荔和他坐得很近,几乎膝盖顶着膝盖。她有意放低声音,轻轻和哥哥计算着近期的收入,并规划下个月应该存下多少。

“我想,这样的话,毕业之后我可以自己租房子生活,不用家里的钱。”裴荔说着有点依恋地拉了一下裴序的衣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去外地工作有点太远了,不方便我回家看你。”

裴序笑了笑,手掌微微按了一下她的后脑,“我去看你。”

裴荔眨眨眼睛,朝他微笑,像以往每一次谈论这类话题时那样,往他肩窝拱了拱。

聊到未来,裴序都是平静的、迁就裴荔的。他没有特殊而必要的安排,所以可以随意配合裴荔的人生。

不过在此刻,裴序任凭妹妹像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一样蹭了自己两下,半仰着脸看向窗外,连绵的山与海位于他的视线边缘,闭上眼,仿佛还能嗅到破晓前湿润海风中的腥咸气味。

裴序觉得自己尽力了。但那个清晨站在山腰露台时看过的海浪,此时仍在一遍一遍地席卷呼啸,令他生出一种近乎忧伤的情绪,并感染了说话的语气,“荔荔,你去过B市吗?”

裴荔没有去过,她疑惑地抬头看着哥哥,看着那线条优美的下颌线,和正在张合吐字的嘴唇,“B市?哥你想去旅游吗?”

她猜想裴序的答案可能并非他说的那样,但裴序好像也只愿意答到那个地步。

“不是。”裴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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