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是知更
“疼啊。”他靠着有些凉的铁质椅背,没再较劲,顺着裴序的话答道。
“不过我最近倒霉,挨得疼多了去了。你问的是哪一次?”沈渝修侧着脸,反问他,“是问偷资料,还是问你骗我?”
裴序一只手悬在半空,僵了一下,少时,喉结一滚,声音很低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沈渝修仰起脸,看着上方封在走廊吊顶内的灯,嘴唇轻颤两下,仿佛喃喃自语,“裴序。”
他还没开口,裴序垂到膝头的手往左侧先移动了几寸,如之前常做的那样,不用什么力气地捏了捏他细长的手指。
末梢神经传来的触感很温和,沈渝修就没立刻抽开,“你……”
问题才到嘴边,兜里的手机持续不断地震动作响。沈渝修想拿出来摁掉,可一看屏幕,很罕见的,这通电话是苏渝打来的。
他微感意外,犹豫两秒,还是接了,“喂?”
裴序抬眼看看突然正色的沈渝修,识趣地保持沉默,坐在一旁没出声。
“你不在家?”苏渝的话声近乎气音,透着种中气不足的虚弱,“我才逛完街,你爸让我来你的公寓找你,说他等会儿过来,有事想要和你谈。”
沈渝修有点头大,高中时代沈耀辉夫妇还做过几次这类不请自来的事,成年之后便渐渐减少,今天不知是怎么回事,又来了个突然袭击。
那间公寓还有些裴序的东西,仔细观察多少能发现出两个男人生活的痕迹。他不确定苏渝有没有留意,硬着头皮说,“我不在家,公司有点事,来外地出差。”
“是急事吗,您等两天我回去再说吧。”
“这样啊。”苏渝对公司的事情不熟,并未起疑。
既然按部就班地完成了沈耀辉的吩咐,沈渝修猜想她马上要挂断,变相赶客道,“您早点回去吧,公寓里有点乱,您记得叫人明天来替我打扫。”
“哦,好。”
电话里传来关门声响,沈渝修猜是她离开公寓的动静,不由得松了口气。正打算结束这通电话,苏渝又在那头继续道,“你出门几天?冰箱里的食物都放坏了,不能吃。”
“那些我扔了,你想吃什么?等下告诉保姆让她再买一些。”
沈渝修握着手机,怔了片刻。父母稀薄的关心来得偶然,他总是学不会妥善接受,就像二十多年来也没学会对他们完全不抱期待。
“都可以。”
“对了,耀辉说,庞小姐……你相处不来就算了。”苏渝说,好像她和沈耀辉骤然变得格外通情达理,成了世间一对怜爱孩子的普通父母,“不过,你改天要去见见她和你庞叔叔,说清楚。”
沈渝修有些不知所措,“谢谢……妈。”
苏渝嗯了一声,“事情办完早点回来。”
“我明白。”沈渝修主动道,“您回家路上小心,注意身体。”
裴序一字不落地旁听了这通电话。沈渝修在念那个单字的称呼时,他体会到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相似性。被捏在他手中的那几根手指,隐秘渗出一层很薄的汗,随即又蒸发,像是潮起潮落,海浪涌动,两人一起漂浮在苦咸的海上。
“是你妈?”
“嗯。”沈渝修打完电话出神许久,让他一追问才反应过来。
他的视线落到交握的两只手上,若有若无地反碰了碰裴序柔软的指腹,慢吞吞地抽出来,“我走了。”
裴序脸上看不出什么波澜,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不太痛快地叫了一遍名字,“沈渝修。”
沈渝修走到医院门外,侧身冲他抬抬手,比出一个暂停的手势。他目光越过裴序的肩,望见裴荔正搀扶着腿上贴着纱布的中年男人走来,便觉得有些话没法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夜晚继续谈下去,“你照顾你妹妹他们吧,我累了,想回家睡觉。”
裴序回头看看身后,不知道他们听到多少,便不得不先放开,只是坚持着没拉远距离。灯光下,他的影子依然周密地覆着沈渝修的轮廓,“你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沈渝修清楚他是在说A市,也懒得逃避躲藏,“你呢?”
裴序还站在暗阖处,表情却不阴沉了,“应该就这两天,荔荔要上课。”
但其实沈渝修问完就冒出一点后悔,认为时至今日,话应当不必再讲得太过在意裴序接下来要如何。他咳嗽一声,朝裴荔笑笑,掉头开车走了。
“沈哥怎么走得这么快?”裴荔站到裴序身边,悄悄对他说。
裴序避而不答,要从她手里接过耿征明,“他回家休息。”
裴荔没让他顺势扶着难以自行站立的耿征明,而是别过头道,“耿叔,你饿了吧?李叔叔送你回酒店好不好?我和哥去买些吃的。”
“好啊。”最后从医院出来的李队拎着一袋子零碎的票据药品,一拍耿征明的肩膀,“跑了一晚上还没吃晚饭,老耿,让这俩小的去忙活吧。”
“行。”耿征明虽然受了伤,精神头倒很好,“小心点,人生地不熟的,别走远了。”
“好啦好啦。”裴荔给他们拦了一辆出租车,送他们离开,才转过身咬咬嘴唇,笑着说,“哥,你想吃什么?”
“随你。”裴序说,“想去哪儿买?”
“附近肯定有小炒店的,去打包几个菜吧。”裴荔绕到他身边,挽着他的胳膊说,“你要不要送一份给沈哥呢?”
裴序脚步一顿,落后她半步,随即很快跟上,“送他?”
“谢谢他送你过来嘛。”裴荔和他走到医院斜对面的一家店里,茶色的眼珠一转,含着点笑意说道,“哥也很想谢谢他吧。”
裴序笑了,用手掌轻轻按了按她的额头。
“要不要去啊。”裴荔摇摇脑袋,像只很温顺的小动物蹭着他的掌心,“我还记得沈哥上次很爱吃辣。”
“不用。”裴序给出一个否定答案后停了数秒,“回去再——”
他话未说完,裴荔却懂了,静静端详他一会儿,眉眼弯弯的,“好啊。”
两兄妹就在三只球形灯泡昏黄的灯光里,在那座炉灶旁,安然等待。裴荔靠着裴序的肩,打着哈欠小声道,“哥。”
她收紧胳膊,蚊子哼哼般讲出一个仿佛毫无来由的评价,“我觉得,你从来没这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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