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巫哲
如果他没有放弃,元申是不是就不会死?
如果他没有躲着元申,没有忽略元申那些不正常的话和想法,元申是不是就不会死?
他睁开眼睛,摸过手边的一个日记本,元申有太多的想法,在他挣着向自己靠近想要得到一点回应的时候,自己如果没有躲开……
元申是不是就不会死?
那么多的如果,如果只要有一个如果成立了,元申是不是就不会死?
元午把日记本扔到一边,跳下了飘窗,在屋里烦乱地转着圈。
这是元申的房间,每个地方都留着元申的痕迹,各种写着看不懂的话的纸条,墙上随手画下的关于死亡的那些画。
到底有多久了?元申这么渴望死亡,像仪式一样地渴望。
元午颓然地倒进沙发里,他不得不承认,哪怕他们是挤在一个羊膜囊里出生的双胞胎,哪怕是从小到大他和元申有无数的“心灵相通”,却依然无法想像出元申的世界。
元午躺在沙发里,看着天花板。
一直到窗外暗了下来,他才慢慢地起身,看了一眼墙上的钟。
进浴室洗了洗脸之后,他换了身衣服,走出了房门。
太阳已经落山,吹过来的风里带着些许凉意,元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房子。
这是元申的秘密,他只告诉过元午他住在这里,爷爷奶奶都不知道他的住处。
元午不知道他把地址告诉自己的时候是只想告诉他,还是希望他能过来看看,又或者是希望有一天他的世界能被身边的亲人了解。
亲人,爷爷奶奶。
元午皱了皱眉,爷爷奶奶有多痛苦他倒是能体会。
两个老人几乎是把元申当命一样地照顾着,元申每一次发病,每一次住院,他们都会瘦一圈。
他知道元申对于爷爷奶奶来说有怎么样的意义,奶奶指着他边哭边骂的场景他想起来都还会清清楚楚地一阵疼痛。
“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怎么会拉不住他!”
“你比他身体好!你比他有力气!怎么可能抠不开他的手!”
“水草那么细!那么软!怎么可能拽不断!”
“你就看着他死!看着他死!你看着他死你都能松手!”
元午烦躁地挥了挥手,拐进了地下车库,把自己的挎子开了出来。
车斗里扔着一瓶自喷漆,他昨天买的。
I feeling good。
他看了看车斗旁边的那行字,本来想用漆把字遮掉,但犹豫了很久却没有动手。
I feeling good。
这是元申写上去的。
“birds flying high,you kno ho i feel,sun in the sky,you kno ho i feel,breeze drifting on by,you kno ho i feel,its a ne dan its a ne day,its a ne life for e,and i feeling good……”
元午现在都还记得元申一边哼着歌一边慢慢地在纸上写下I feeling good,描粗,再剪出镂空的纸样,然后晃着漆罐在车斗里喷下这行字的情形。
他害怕再想起元申,害怕元申的任何痕迹出现在自己的空间和生活里,却又无法在元申已经消失之后再抹掉他已经越来越少的痕迹。
元申房间里最多的东西就是涂鸦的涂罐,随身的包里也会一直带着几罐。
元午一直觉得这大概是他宣泄的途径,就像青合街上常见的那些涂鸦,带着自我的张扬宣泄着情绪。
直到他看到废弃厂房的墙上那些一看就是元申风格的涂鸦时,才知道元申并不是在宣泄,也并非张扬自我。
他连自我都无法明确。
元午把车开到了一座小桥边,这是他前两天散步的时候发现的,挺清静,特别是晚饭前的这段时间里,只有几个放了学不肯回家的孩子打闹着经过。
他把车停好,坐到了桥边的石凳上。
抽完一根烟之后,他拿出手机,开了机。
手机挺安静的,只有江承宇的一条短信和两个林城步的未接。
-想通了联系我,我要喝你的特调。
元午看着江承宇的短信笑了笑。
林城步的未接时间是他发了短信过去,几乎只相差了十几秒钟。
但让元午有些意外的是除了这两个电话,林城步之后没有再联系过他。
有点儿不像他的风格呢。
元午打开了通话记录,最新的一条联系人名字是“梁医生”,他按下了拨号。
“梁医生我是元午,”那边接了电话之后他说,“我试过了,感觉不行……我根本做不到每天只在某个时段去想这些事……我就是觉得……我怎么也过不去这个坎儿了,我就怎么都觉得……我弟弟……是因为我……”
元午闭了闭眼睛,有些说不下去了,摸了根烟出来点上之后他才又轻声说:“我知道,我不想这样,我真的……我害怕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困在他自杀这件事里……我已经连正常生活都过不下去了……谢谢,我明天上午过去找您。”
挂了电话之后他吐出一口烟。
元午,你有多大的痛苦,就需要有多大决心,这种事不是睡一觉,喊几嗓子,旅个游就能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