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晒豆酱
50万,50万是什么概念?
自己出生那年谷子欠收, 全家欠了舅舅家20万。从小沈欲就被这20万压着,那不是20块,可是20万啊,以万做单位,这得是多少钱?
小时候他才不敢细想上万块有多少钱, 家里太穷,爸爸又不是干农活的人, 劳作全年也赚不了几千块。后来沈欲长大了,住在舅舅家里, 上小学的时候一个月可以领1块零花钱。
钱好难赚, 自己也配不上好东西。从此以后20万成了沈欲心里的一个结,一个不能逾越的数字。20万能逼死一家人, 也能救人。
后来他打拳赚钱了,手里有了几百万,兄弟们需要他伸手拉一把的时候,沈欲就会拿20万。仿佛这钱拿出去救的不止是兄弟,还有曾经的自己。
可现在,他对这些数字的概念全部消失了,钱成了一个混沌的符号。以前他觉得钱很有用,可以给悟空买衣服、交学费,再到买房,现在这些都成了纸票,没有用了。
“麻烦您,帮忙找一下,谢谢。”沈欲一步一步向前走着,周围是近郊新开发的小区,住户稀少。他见人就给,见人就问,觉得每个人都知道,又觉得每个人都不知道。
小乔在街对面发寻儿启事,他们偶尔停下来,对视几秒,再继续往前扫。
有的人会接,有的人只摇摇手说没看见。沈欲猛然间烦了,要不是嗓子不好就要吼出来。
你没看见就不能接一下么?我家丢了一个孩子,你们能不能好好看看!
可想法稍纵即逝,他还要去更多的地方发寻儿启事。走出几步他又后悔,刚才应该好好求求人家,不应该有骂人的想法。万一人家一会儿就看见了呢?
老人也发,年轻人也发,直到路过一群妈妈带着晒太阳的小孩,沈欲转了个身,这几米说什么都走不过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家儿子丢了呢?沈欲知道自己现在的想法已经不公正了,可他就是不能看见小孩,看见了就要炸。
这么多的孩子里没有一个是自己家的,自己也有一个儿子呢,昨天他还在家里,喝冰牛奶,吃生鸡蛋,今天就找不到了。
24个小时孩子就找不到了,从家门走出去,没有回来。除了夏令营、冬令营,儿子从来没有离开家过夜,自己从来不敢晚上出去,更没有夜不归宿,把他看得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丢了呢?沈欲换了个方向继续走,发一张,说一声谢谢。
不应该这么想,谁的孩子都不能丢。沈欲擦了一把汗,突然看见前面有个小男孩和悟空差不多高。他小步跑了几步,这肯定是悟空,但很快又停下。
不是,悟空的头发是褐色的。他又突然反应过来现在是冬天,冷风吹到他皮肤上,沈欲就蹲下,捂着眼睛,受不了了。
悟空被他们带走的时候,没有穿羽绒服。
他们会对悟空好么?冻着了怎么办?沈欲把眼睛压在牛仔裤的布料上,不敢哭出声,只能让眼泪刚流出来就被吸干。几分钟后他又站了起来,心里全是希望,眼前全是好消息。
能找到,一定能找到,悟空不会丢。沈欲抹了一把脸,自己怎么能灰心呢?自己是一个爸爸,能把悟空养大就能找到他。
乔佚看见几个小孩跑来跑去,直接闭上了眼。自己也流浪过,没吃没喝没人管,可是没有现在这样害怕。
24小时是找回黄金期,24小时都过去了怎么会他妈找不到!是不是警方没有拼尽全力?肯定是。
一个孩子,一辆车,几个成年人,怎么会找不出来?乔佚不愿意承认自己心里已经恨上了,警察就应该,立刻,马上,迅速,飞快,把孩子找出来,而不是说什么尽力拦截在北京。什么拦截?怎么拦截?现在车已经换了,再查监控怎么追?
天气很冷,别人都穿上了厚厚的外衣,乔佚仍旧是一件白衬衫。怎么现在还有抢孩子的人呢?为什么这些人不死?
别人家的孩子,从小养到了这么大,凭什么你们说抢就他妈抢了?你们要卖孩子对吧?卖给谁?
别人家的孩子,养得好好的,你没有付出过一点心血,没有一点关系,凭什么就敢买?
凭什么,我的儿子,要落在你们手里。乔佚想不明白但是非要想,逼着自己去想,因为他一旦离开这些需要耗费脑力的问题就要面对悟空还没找到的现实。
可是他心里又有一点侥幸,让他认定自己家的孩子和别人家的不一样。很快又会开始自我怀疑,别的家长丢孩子的时候可能也这样想。
如果自己不让他们去幼儿园就好了,昨天就不应该去,怪自己。乔佚不知道自己走得有多快,直到被老维拉住。
“停下,该休息了。”老维警告他,“你这样下去,撑不了几天。”
乔佚摇摇头:“我不用撑几天,他不可能丢几天。”
“你听着!”老维用并不熟练的中文吼,“你要休息!沈欲也要休息!他已经进入赛前排水期了,这样下去他会崩溃!”
沈欲。乔佚清醒过来,对,还有沈欲。
“悟空丢了,我们都很着急,但大家不吃不喝不睡觉,这样帮不了孩子。”老维说,“第4场拳赛沈欲肯定打不了了,就算他要打,我也不会同意。”
乔佚点点头,对,还有拳赛,不能让沈欲打了。
“我知道你很着急,我也是。”老维指了指马路对面,“现在大家休息半小时,再继续找。我会过去,让沈欲按时补水,把他这段时间亏掉的体力尽量补回。你,和拳馆的老板联系,要求第4场换人,把损失减到最低。”
乔佚又点了点头,等老维过了马路他才有力气拿出电话。突然间,一个可怕的想法直扎心窝,把电话打给赵温文。
“乔老板,又有什么事啊?”赵温文刚好在龙拳俱乐部,发现拳手全部不在,像集体跑路。
“我儿子丢了。”乔佚皱了皱鼻子,“赵温文,如果是你干的,我撞死你。”
赵温文很是不屑,但经历过车祸的身体先一步回想起撞击感,很不舒服。“不是我干的,请你不要血口喷人好吗?”
“最好不是你。”乔佚无心再问,结束通话。赵温文听得莫名其妙,冷冷地笑了几声。
“什么事让赵老板笑这么开心?”董子豪在旁边擦着眼镜片。
“姓乔的儿子丢了。”赵温文回过身,“他两个儿子,谁知道哪个丢了。”
董子豪眼皮一抬:“这事真不是你?”
“真不是我。”赵温文回答,“有钱赚,我为什么要偷他儿子?组织未成年打地下拳表演赛赚得不够多吗?就算拳市要弄人进来,也是那帮爸妈不要家里不管的,偷他孩子?我还嫌自己身上的事不够多?”
“也是。”董子豪想了想,确实没必要犯这个法。
沈欲坐在路边用水润嘴唇:“什么?第4场不打了?”
“没错。”老维很坚决,“你目前的身体状况和心理状况都不能参赛,送你上拳台等于送你死。”
“我能打,我没事。”沈欲站了起来,晃着靠在树上。
“你的体能已经不适合参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