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晒豆酱
别人发呆可能是真发呆,脑袋一片空白。可沈欲发呆我总觉得他脑子里全是问号, 全是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的问题。
我看不得他被问号困扰:“沈哥,我不难受了, 我……”
“我可以给你爸妈打电话。”沈欲打断我,两只手捂着眼睛一个劲儿地揉, “你离家出走这么久他们一定会来接你, 回家吧。”
我烧死算了:“不回去,我跟你一起。”
“我没法照顾你, 你跟我在一起干什么啊?”沈欲只给我侧脸,明明是我发高烧他却脸红,“你不能跟我在一起,你还小。”
可能人在生病时格外脆弱,我真被他这几句话伤到了。为什么不能在一起?难道喜欢还不构成理由么?两个人在一起,还需要别的?
“沈哥。”我烧糊涂了,大胆地问,“如果再认识一次,你会不会带我走?”
这他妈绝对是一个大胆的问题,敢问出来就是往自己胸口插刀子。沈欲迟迟不回答,等着答案的每一秒钟我都是把刀子往肉里插。
“不会,我会给你家里人打电话,让他们去东北接你。”沈欲回答。
行了,这把刀插到底,我彻底死于全身粉碎性骨折和心脏破裂。他不要我,再给一次机会就不要了。
“好,我知道了。”可怜不是装的,我又流了眼泪,但这一次坚决不让他看见,“病好了我会走,明天,明天我就好了。”
以前阿洛也发过烧,他冻病了,我搀着他到处去买咳嗽药水,怕他病死,一边走一边告诉他将来我们都会很有钱。阿洛哭得特别丑,整张脸变形了一样,说他想回苏格兰。我当时在大街上取笑他,我说,你回苏格兰也是没人要,在俄罗斯不好么?
他回答,我现在说的鬼话你一句都别信,因为我发烧了。
现在我感同身受,人不舒服会觉得委屈,坚硬外壳挡不住39度高温,眼泪是眼睛非要流,难过是心脏在发脾气。
敲门声把我的难过中止,门外有男人的声音:“家里有人吗?我们是派出所。”
派出所我知道,住群租房的时候经常听那帮人谈到这个地方,就是警察局。是那些警察回来了?他们还是要抓我。抓就抓,我都粉碎性骨折了还怕被他们抓走么?来啊!
我艰难地翻身下地,捂着胃站直。只要我打开门就好,再没有人给沈欲出难题。我没有暂住证,他们会不会把我遣送回去?飞机票我出不起,从铁路走就行。没有人要我,我死了算了。
可沈欲用很大的力气推过来,我烧得浑身关节酸疼,倒进沙发。他动作神速,用被子把我罩住,然后去开门了。
我从被子缝隙偷看,沈欲隔着门缝和警察说话。
“我们接到报案,最近有没有什么身份可疑或者行为可疑的人在您门前蹲守?”
“没有。”沈欲回答。
“已经有不少目击者了,说看到一个金头发的,就坐在您门前不远,也不知道他要干嘛。整夜都在,不排除持械的可能。”
“是么?我没看见。”沈欲回答。
“行吧,您小心留意一下,把门锁好。夜间晚归注意周边环境,我们都是片儿警,出警也快。”
“好,我要是看见了就打社区电话,谢谢您。”沈欲关上了门,上锁之后靠住门板大喘气。
我也在被子里大喘气,刚才是烧糊涂了,现在清醒过来只有后悔。真是要抓我,警察好可怕啊。可沈欲没有说实话,他骗警察,把我藏在沙发中,藏在他的小花被子底下。
几分钟后我探出头来,露出一个烧晕了的笑容。“沈哥,你骗警察。”
沈欲不理我,我突然病好了,莫名其妙痊愈,不仅骨头全部长好心脏的大出血也止住。
“你不想我走,你没有说实话。”我总结出来答案,踏踏实实地躺好养病。可能是看我实在烧得不舒服,沈欲迟疑着还是走了过来,在我脑顶上揉了一把。
我顿时精神了,想扑他怀里打滚。
“先睡吧,有事再叫我。”沈欲脸上全是汗水。可我不睡,直愣愣地拿起手机差点把手机举到他鼻子上。
“沈哥,我们加微信,我要加你。”我提要求。微信是沈欲帮我下载的,可是他没有加我。
沈欲没有答应我,只是给我盖好被子又灌我喝水。那个药可能有催眠作用,吃完眼皮还是发沉,最后我厚着脸皮问他能不能进屋去睡,他还是揉我头发,说不行。
不行就不行,迟早要进去。我抓着手机睡着,这一次没有梦到abc,梦到沈欲抱我。
只是没想到人生第一次发烧就烧了一天半,完全退烧那天我真想喝酒庆祝。生病这件事绝不能让阿洛和老维知道,他们会取笑我。
沈欲很忙,白天仍旧要出去,我吸取教训,没事就发短信给他。我为了表达情感开始学拼音,把经常要说的话背下来,熟记拼写方式。我给他发[想沈哥]、[沈哥回家]、[沈哥怎么还不回家],沈欲从来不回,但下午回来的时间早了两个小时。
晚上他会进屋学习,把我扔下,我只能在客厅溜达,偶尔敲他的门说想他了。他几乎所有时间都用在读书上,我能听到他背英语,背的是总统就职演讲稿。
中国的大学生都要这样学英文么?我总想进屋去看,但沈欲不点头,我就在外面等着,我很乖的。
烧退两天后沈欲才允许我洗澡,我洗掉一身臭汗味,变成了会背很多汉语拼音的干净人。可能是架不住我再三央求,终于,沈哥同意了加微信的请求,我的微信好友列表中多了一个人。
我高兴坏了,一整晚都在笑,为了表现自己得到微信就不闹腾,沈欲回屋背英文的几个小时里我没有再敲门。我真的很乖的。
因为这几个小时我在研究他的微信,迫切想要知道沈欲的微信好友有多少个。
他的微信头像是4个中国字,我一个都不认识。为了弄清它们的含义我又开始查字典,从汉语拼音看到偏旁部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得排查。
等全部搞清楚已经糊里糊涂过去几个小时,我知道它们是学、无、止、境。
沈欲还在背英文,我开始思念他了,给他发了第一条微信:沈哥我想你。
他不回我,背英文的声音也没有停下,我便知道他根本没有看手机。到了晚上10点整,沈欲这几天规定的睡觉时间,我又发给他一条沈哥晚安,他倒是走出来了,怀里多了一床被子。
可能是前几天的高烧让他怀疑我怕冷。我真的不冷,身体像火炉,甚至有信心冬天当他的人体暖气。
他对我一直冷冷淡淡,我不怕,反而有种莫名被爱的膨胀感。躲在被窝里玩手机这种事很幼稚,客厅关了灯,我幼稚地琢磨怎么发朋友圈被他注意到。
思来想去我还是没得发。中文太难我打不出那么多字来,照片也没有几张。这是我的第一条朋友圈,如果要发照片我希望是拍沈欲,否则不够郑重。
最后我像个无情的点赞机器,把沈欲每一条朋友圈都点了一个红色的心。每一个桃心亮起来,都像我和他表白。或许几年后我会为今天的幼稚行为感到羞愤难当。
他朋友圈也是很枯燥,没有照片,全是分享中文。我看不懂,但猜那些中文都是他的复习资料,毕竟他学无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