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思危
所有观众都知道,在自由与束缚之间,金立夏选择了后者,选择了他的快乐王子。
但他看不见快乐。
“呜呜,小寒也太招人疼了,妈妈好爱他,就算吃野菜也要养他一辈子!”一名粉丝擦了把眼泪,显然已入戏。
而她身旁坐着的影评人则理智地分析着镜头潜台词,他隐隐读懂了这一幕的光影语言——金立夏背对光明,脚踏阴影,就像燕子放弃了飞往埃及,冻死在快乐王子身边。
也预示了故事的未来。
故事继续推进,不等观众用上纸巾,又进入爽片模式。
接下来半小时即是金家兄弟发家史——金立夏借助金小寒卓绝的天赋,制作出一件件以假乱真的赝品,他还掉债务、将金母的骨灰盒迁入陵园最贵的一座坟、住进了大房子、开上了豪车、甚至买下了当初留给他诸多遗憾的中餐馆。
整段剧情节奏很快,从无到有的累积过程看得观众们肾上腺激素飙升,期间还夹杂着喜闻乐见的打脸片段——
金立夏有了钱,想带弟弟去服装店买新衣服,却遭到两名店员的白眼和讥讽。他当即拽着弟弟去了另一家店,在造型师的帮助下,他换掉了朴素的衣服,摘掉了厚重的黑框眼镜,修剪了精致的发型,也帮弟弟彻底改头换面。
两人再次返回第一家店,店员已经不认得他们了,态度热情甚至可以称为谄媚地迎了上来,然而等待她们的却是金立夏无情的投诉。
“余导,你是不是太浮夸了一点?”当贺思嘉看到金立夏站在豪华游轮上,被一众美女们包围,实在憋不住吐槽的欲望。
可惜余枫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金家兄弟越来越有钱,制作的赝品也越来越逼真,甚至骗过了精密的仪器与无数文物专家的眼睛,以至国内数家博物馆都将赝品误当做出土文物,拨专款抢救性收购。
观众们提心吊胆看着专家对赝品进行鉴定,有人提出疑点,又被一一排除,最终,赝品被鉴定为真品定价存档,印章落在鉴定证书上的那一刻,影厅里不少人都长舒了口气,继而产生一种强烈的爽感。
但故事总有起落。
零五年,华人富商在海外拍得一件唐三彩凤首壶,并承诺捐献给首都博物馆,可在转运途中发生意外,导致凤首壶破损。
当博物院组建专家团队进行修复时,所有观众都有预感,剧情即将发生转折。
果然,震惊全国的文物造假案至此曝光,监管部门严令彻查,梅庆饰演的老警察偶然发现了线索,带着小徒弟来到金家兄弟居住的片区展开调查,却遇上了一位文质彬彬的年轻人。
此时的金立夏早已不是多年前那个良心尚存的小骗子,他镇定地骗过经验老道的警察,暗暗将疑点引向自己的邻居——早在两年前,他就查出邻居身上有案子,于是未雨绸缪地做了布置,让一切巧合显得顺理成章。
他知道,只要邻居被抓捕,真相隐瞒不了多久,但调查和审问都需要时间,足够他带着弟弟逃走。
“不错不错,伏笔暗线埋得很自然,我之前都没注意。吴臻真的可以,幸好跟他搭戏的是梅庆,换个稍弱的都会被他压制。”一名影评人跟同伴点评道。
同伴赞同地点头,小声说:“他一直很牛逼,倒是贺思嘉挺让我惊喜的,以前没看过他演戏还以为挺烂的,想不到大荧幕首秀这么出彩。”
“嗯,既有个人特质又不让人出戏,可塑性非常高。影帝提名应该拿不到,但最佳新人提名绝对跑不了。”
在场的贺思嘉粉们如果能听见两人的评价必然开心,可此刻她们正在内心疯狂咒骂——臻婊这个贱人竟然敢打哥哥耳光,简直家暴渣男!
渣男烧掉了记载罪恶的笔记本,带着弟弟一路逃回老家。
在仅剩下的剧情中,观众们始终沉浸在压抑的情绪中,而金小寒被压在木柜下无声大哭的一幕,让许多女生心揪着疼,也跟着掉下眼泪。
余枫听着观众席隐隐传来的啜泣声,微微勾起一抹笑,他身边的年轻人完成了角色使命,成功做到了让观众怜爱和疼惜。
电影全片时长110分钟,转眼已进入尾声,而影厅里的哭泣声也越来越明显。
荧幕上,金立夏盖住了弟弟眼睛,枪口抵在金小寒太阳穴。
所有观众都回想起影片开场时的枪响——金小寒真的会死吗?死在无知无觉间、死在血脉兄弟的谎言下。
“砰——”
老警察稳稳握住枪站在房门口,金立夏持枪的手臂已然被击中。
数个警察一拥而上,将金家两兄弟压服在地。
此时观众终于看清金立夏瞳孔中的影像——是试图挣扎的金小寒,是他永远的、最爱的弟弟。
荧幕一黑。
画外音响起了法官的宣判,金立夏因犯诈骗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而金小寒因智力障碍,加上只是制假没有参与销售,最终无罪释放。
三年后,老警察的徒弟带着几件文物来到监狱,请金立夏帮忙鉴别真假,金立夏只一眼就看出了蹊跷,告诉他都是赝品。
末了,金立夏叫住准备离开的小警察,他双手拘谨地放在膝上,喉结微微滑动,良久才开口,“小寒……还好吗?”
“他很好……”
通过小警察的回答,观众们才得知金小寒被老警察接回家照顾了。
“你努力争取减刑,早点出来,小寒一直在等你。”小警察说。
金立夏牵起唇角,没支撑一秒又落下了,他红着眼眶说:“谢谢。”
此后五年间,金立夏因多次立功,获得减刑提前释放。
三十五岁的金立夏已经两鬓斑白,再不见当年的意气风发,他拎着包袱跨过铁门坎,脚步猝然一顿。
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送他入狱的老警察,另一个是他的亲弟弟。
八年不见,老警察看上去依然健硕,金小寒也如记忆中一般,好似时光在他身上停驻了。
但金小寒望过来的眼神却透着陌生,深深刺痛了金立夏。
这时,老警察忽然推了推金小寒,“叫人啊,爷爷怎么教你的。”
金小寒微微偏头,似在思考,半晌,他再次望向金立夏,慢吞吞地发出一个单字音节——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