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谦少
室内一瞬间静得可怕,连烤鸡的骨架被撕开的声音也清晰可闻,香气是早就弥漫开的,孜然和胡椒混着金黄色的鸡皮烤出的油脂香,里面多汁的鸡肉在灯光下发着光。
黎商又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苏容也算经过大场面,竟然挨得住他这一眼,甚至不动声色当着他的面,咬了一口刚撕下来的鸡腿。
黎商背后,那些女孩子齐齐目瞪口呆,见他看过来,连忙伸出大拇指。
其实苏容也知道这样太像挑衅,尤其黎商这人其实挺记仇的,他刚红那会儿,大导演陆赫摆了他一道,让他到电影里演个配角,黎商全程跟着宣传,也不知道带了多少热度和流量,结果到头来剪得只剩一个镜头,还被对家粉丝嘲笑了半个月。现在黎商红得发紫,如日中天,Rita是陆赫导演系的学妹,有点居中调和的意思,结果黎商就是不肯演陆赫的戏,气得她直咬牙。
Rita逼着黎商吃半个月草,其实也带着点报复的意思。偏偏黎商脾气硬,吃得脸发绿,一句软话不肯说。
苏容在这时候还特地跑到他面前吃烤鸡,实在无异于虎口拔毛。
黎商倒是忍住没揍他,冷着脸用叉子叉着菜一口口往里送,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苏容面不改色吃完半只鸡,吮了吮手指,又端着托盘往外走。
“这个要帮你扔吗?”他临走不忘问黎商。
“不用。”
他平静走出去,黎商听见外面响起低低的欢呼声,回头去看,又什么都没了。
本来这事就这样过去了,下午跑了个活动,回来卸妆,几个女孩子正商量晚上要不要订日料吃,顺便问苏容:“容哥要不要吃?”
苏容摇头:“我晚上不想吃东西了。”
他正替黎商卸妆,只听见手掌下黎商的声音淡淡问他:“哦,烤鸡吃饱了?”
是带着点记仇的语气,旁边女孩子怔了一下,都笑了,有人说:“完了,容哥,黎总生气了。”
一片喧闹中,苏容的掌心平静地出了汗。他也跟黎商走机场,接机的女孩子总是很吵,不停叫黎商的名字,有些人故意说些梗,或者故意怼他,以前只觉得无聊,现在忽然明白了。
原来喜欢一个人,只想要他专心致志地看你一眼,不管是因为开心,还是惊讶,哪怕是生你的气,只要是因你而起的情绪,都是好的。
青春期的男孩子那样讨厌,也不过是想在喜欢的人世界里留一个名字罢了。
苏容原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没想到黎商只不过一句话,他仍然心跳如擂鼓。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第二次也是化妆,前一天录到凌晨三点,人都累瘫了,黎商体力这样好,也累得够呛,工作室的女孩子都东倒西歪起来,第二天凌晨七点就要拍摄,黎商洗了澡出来,苏容懒洋洋给他吹头发。
Rita在旁边看不下去了:“苏容,你可以把眼睛睁开化妆吗?”
苏容嘴贫得很:“怎么?黎姐歧视咱们盲人化妆师啊?”
Rita被他逗笑了,过来在他头发上狠狠揉了一把。
“别贫嘴,好好给黎商化,今天节目收视率高,都是外景,至少得把夏弋比下去才行。”
夏弋是黎商对家,都是演戏的顶级流量,两人从年龄、外貌、人设上都十分对应。夏弋出道早,又有个大热的综艺在手,路人缘好,黎商长得更好看些,演技倒是半斤八两,常年抢资源,打得头破血流。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又不会变魔术,底子好才能化得好啊。”
“哦,那你看我们黎商的底子怎么样?”
苏容挑了挑眉毛,看了一眼黎商,“黎总”一脸起床气,眼睛定定地看着他,苏容就在这样的死亡凝视下伸手抬了抬他的下巴,云淡风轻道:“还行吧……”
Rita怔了一下,大概是怕黎商发飙,笑着打圆场,道:“我看你审美也不怎么样吗?竟然说黎商只是还行。”
苏容自己也心跳不已,咳了声,刚想说点什么,只听见黎商冷冷道:“他是盲人化妆师,能有什么审美。”
这笑话实在太冷,但是大家还是都笑了起来。
其实苏容自己也觉得有时候太刻意了,但他总是忍不住去挑衅黎商,像只不自量力的猫,围着狮子打转,时不时上去撩拨一爪子。看起来都是他赚,其实在情感上他们的地位全然不成正比,也许在黎商眼里,他就是个跳梁小丑也说不定。
但他忍不住。
这感觉像吸烟,不吸的时候什么事没有,但是情绪上来,你顺手就往烟盒里摸,那不是饥,也不是渴,而是根植于灵魂上的某种骚动,只有遇到特定的对象才能得以平息。
唯一的解药,大概是黎商——说是为黎商戒烟,与其说是为黎商的喜好戒烟,不如说他是怕黎商的眼神。这事大概也一样,只要黎商露出一个厌恶的眼神,他大概就会停下来。
但黎商总是淡淡的,时而回应一两句。引得他饮鸩止渴一般,无法停止。
就这样过了有大半年,黎商地位稳固,工作室也上了轨道,女孩子们来来往往,罗薇也成了小半个元老,其实娱乐圈外表看着光怪陆离,真进来了,也不过是个普通工作。照样是三餐一宿,按月发工资,年底聚餐庆功会,发年终奖,开开心心吃火锅。
黎商也渐渐到了最好的时候,是天生性格也好,是巨额财富陶冶也好,他身上气质更好了,又是最英俊的时候,就连罗薇有时候看着都觉得目眩神迷。
这样的人,自然不会被一段感情捆住。除了解决生理需求外,他私人时间多半是独处,在经常呆的国家和城市都有房子,放长假基本找不到人,连Rita也只能从他拍的照片上判断他在哪。
某种意义上来说,对苏容来说是好事,无论是薪酬还是地位,这么红的黎商,配什么化妆师都不过分。年底发奖金,他在师兄弟里收入竟然也到了中等水平。裴隐也没法再笑他“有情饮水饱”了。
风筝越飞越高,最后的线也要断了。尽管是早就明白的事,真到面前来,还是有点惆怅的。
年夜饭师兄弟都赶回来了,Vincent生过一场病,看着憔悴许多。吃完饭就有几个师兄直接去了机场,苏容跟着Vincent回公司,路上Vincent忽然递给他一个东西。
“什么?”他第一反应是要拆开看,Vincent不赞同地呵斥了一声,于是摸了摸,是布包着一样什么东西,硬硬的。
“这是什么?”
“傻子,护身符都不认得。”前座的裴隐回过头来道。
“给我这个干什么?”
“还问。”裴隐嫌弃道:“自己本命年都不记得了,昨天我和师父去庙里给你求的,师父还替你烧了炷香呢,封山尾香知道吗?比头香便宜不了多少。”
Vincent年轻时从来不信这些,Rita他们都笑他铁齿,到了却破了戒。苏容偏头看,见他靠在车窗上,闭着眼装没听见,心里不由得有点酸。
当晚他就睡在九楼,辗转反侧,到了还是爬起来,过去敲裴隐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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