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谦少
指尖下的轮廓仍然是深刻到几乎有点锋利的触觉,皮肤微凉,连眉间细微的伤痕也在旧位置,黎商大概也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忽然看着他眼睛,笑了笑。
苏容没回应他这个笑容,只是垂着眼睛。
越过黎商的肩膀,可以看见桌上的花,他今天一直在躲着这花,像躲一个散发着甜蜜气味的陷阱。黎商也顺着他眼神看了过去,嘴角勾了勾。
“你送的?”苏容问他。
黎商只是“嗯”了一声,卸到眼睛,他就闭着眼睛,不过二十四岁的一张脸,英俊得如同神祗。
“那种花叫什么?”
“哪种?”
“那天在洛杉矶的餐厅吃饭,桌子上的那种。”
“哦,Leucospermum nutans。”黎商念英文有两种腔调,这次用的是不常见的那种:“中文好像叫针垫花。”
苏容的眼睛亮了亮,但很快又暗下去了。
“原来就叫针垫花。”他像是有点惊喜。
外行人可能不知道针垫是什么,做服装设计的才知道,因为针多,尤其是立裁的时候,所以要用个软乎乎的针垫子——苏容一般是戴在手腕上,上面可以插满针,像只刺猬一样。那天在那个高档餐厅,桌上的花长得就像极了一个针垫子,苏容性格里有很孩子气的部分,觉得好奇,忍不住一直看。他知道问出来黎商一定笑他,所以忍住了没问。
他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黎商正在看他,连那片刻的惊喜也收入眼底。
叫作针垫花的热带花卉仍然是那天在洛杉矶见过的样子,花瓣是一根一根的,像针一样插在圆形的花座上,是非常漂亮的红色,苏容忍不住用手碰了碰这花,他有时候确实像小孩子,看见什么东西,总要先摸一摸,确认一下触觉。
“好玩吗?”黎商问他。
他仍然坐着,苏容站着,逆着光,两人凑得很近,隔壁房间黄蕾不知道看在什么视频,放着歌,也不知道是什么花散发出巧克力一样甜腻的香气,黎商仰着脸看着他,带着点笑意,影子落在他脸上,眉骨眼窝处的阴影让人有情深似海的错觉。
这一瞬间似乎是很甜蜜的。
黎商如果想让一个人觉得甜蜜,是可以毫不费力的,就像那天在马里布海滩的房子里,他站在厨房的中岛台边做晚餐,那一幕浪漫得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但他就是不做。
就像这种叫作针垫的花,早在许久之前,在那家苏容叫不出名字的高档餐厅里,他就已经看出苏容有多感兴趣,但他就是不送。他清楚地知道哪些事能让自己开心,但他就是不做。
他像是坐拥着财宝的恶龙,只要从指缝中漏出一点点金沙来,就够自己开心很久了,但他就是要等到自己累透了,死心了,他才大发慈悲,给出一点点施舍来……
苏容知道自己这样想不好,别人听了一定要劝:只要他做了就好了,管什么早晚呢?他甚至可以想象黄蕾说这话的语气,佟晓佳大概更觉得矫情——对你坏也不行,对你好也不行,怎么这么难伺候呢?
他是黎商,全世界都会为他辩解。
但苏容偏就有这一点倔,柔软的花被他握在手里,丝状的花瓣像许多小鸟在啄他手掌心,他眼神却一点点冷下来。
黎商并未及时察觉到他的情绪,他正在因为自己这花选得好而得意,展星洲那小混蛋会写歌又怎么样?他能见过苏容几次,连苏容喜欢什么花都不知道,林飒那个开店的比喻还是有点道理的,看来的他跟着萧肃混了这么多年也不是全然没用,对苏容好确实比欺负他更有用,不过黎商可不会让他知道自己采纳了他的建议的……
“这花就放在这里吧。”苏容轻声说:“我给你卸完妆就得回去了。”
“我跟你一起。”
“你跟黄蕾走吧,我路上还要去给小麦买个东西。”
要按以前,黎商一定发飙,但他最近刚决定换个和苏容的相处方式,也就放过他了。于是他先苏容一步回到酒店,顺便去苏容房间里转了一圈。小麦也是死心眼,用乐高拼了个小汽车,非等着苏容回来看,结果苏容没等到,等到了黎商,黎商把他的汽车嘲笑了一番,顺便预言了一下他这么晚睡觉一定变矮子,把小麦气得不行,等到苏容回来时还眼睛红红的。
其实苏容也猜到是黎商来过了,因为什么都没动过,只是枕头上多了一枝针垫花,黎商如果要浪漫,不会有人是他的对手,自己不过说了句把花放在工作室,他就听出自己其实是舍不得,想带回去玩的。要换了个女孩子,睡觉时才发现这个,一定惊喜到沦陷。
“这是什么花?”小麦也好奇地过来看:“长得真好看。哎,你为什么把它扔到垃圾桶啊?”
“花对睡眠不好。”苏容淡淡道:“睡吧,你喜欢的话,我明天买一把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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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容再遇到佟晓佳是两天后,他去看柯老那组拍摄,顺便见见Adam。林飒的服装系列已经要收尾了,整天不见人,其中有一件鸡尾酒裙的肩带材质林飒一直很纠结,光苏容看到的他就换了三次,灵感来源于古罗马,图形是金色的月桂叶,苏容倒是想到个工艺用得上,这次可以顺便问问Adam。
柯老这边进度很拖,都三天了竟然又反过来折腾男主的服装,布景倒是都搭好了,一边是洞房花烛,一边是船上落水的戏码,那边几个人围着男主在讨论衣服,柯老和Adam都忙,苏容就没有上去打扰,绕到船这边来看拍戏,这边没有男主的戏份,佟晓佳拍就行。
苏容不像林飒,他看书少,这故事还是这两天找出来看的,其实全名叫《金玉奴棒打薄情郎》,是宋朝故事。说是当时乞丐拉帮结派,乞丐头子叫团头,女主金玉奴就是团头的独生女儿,家境殷富,花容月貌又有才学,招赘了个穷书生,出钱供他读书,结果书生高中之后嫌弃她出身,趁月夜行船时把她骗到甲板上,推下船去。金玉奴福大命大,没有被淹死,被淮西转运使的船只救了起来,转运使夫妇听了她的身世可怜,收她为义女,书生害了她之后,一心要娶个官宦家的名门闺秀,转运使于是故意招书生为婿,洞房花烛夜埋伏下许多带着竹棒藤条的丫鬟,把书生一顿暴打,书生羞愧难当,改过自新。
佟晓佳演的就是女主金玉奴,她正拍落水后被救的戏,这边片场有个游泳池,不过太大了,所以只隔出一半来,下面铺着黑塑料布,灌满水,巡抚的官船只有个船头和甲板,后面盖着绿布,看来是要后期加上船身,大冬天这片场虽然有暖气,但水却是凉的,副导演也苛刻,一遍遍拍,佟晓佳的嘴唇都紫了。
她的助理还是负责,二十来岁的女孩子,应该本身脾气并不强势,不习惯高声说话,所以大声讲话时总有点梗着,像哭腔似的,正跟一个中年场务大声吵架,要他们赶快烧水往里面加,不然不拍了。片场没有热水,都是用现烧,排开几只水桶,水面上一点温热气都没有,是远水难救近火。这场务也会拖延,反正是死皮赖脸,催也没用,旁边还有两个打杂的在帮腔,那助理站在几个人中间,叉着腰,大声催他们去找热水,这画面被人拍下来,又是“佟晓佳耍大牌”的好素材了。
“这样烧水来不及的。”一个青年声音忽然插进来。
佟晓佳助理并不认得苏容,只觉得面熟,这青年神色疲倦,声音也温和,是好看的,但不是明星那种好看,但显然地位不低,因为场务见到他,也笑着道:“我就说烧水不行嘛。”
佟晓佳助理顿时看他的眼神也带上敌意,年轻人刚进社会是这样,这世上职场都大同小异,有的是难缠的老油条,做事不行,借口却多,如同藤蔓一样交织缠绕成一张大网,年轻人都热血,脾气急,越拳打脚踢越挣脱不开,反而越缠越紧,最后逼得你爆发了崩溃了,他们还神色淡定,显得你更加理亏。这女孩子叉着腰看起来强势,其实是给自己壮胆,也是被他们打太极逼急了,杀红了眼,把苏容也当成了敌人。
“不过我刚刚过来,发现锅炉房离这里不远,可以叫两个人,去提几桶热水过来,又快又方便。”苏容话锋一转又道。
“这怎么提吗?还是有几百米路的。”
“那个搬道具的叉车呢?你们不是经常开着在片场玩吗?用那车去搬就行。”苏容语气温和:“再不然把锅炉师傅叫过来,拧点暖气水出来,更方便,就是气味不太好闻,衣服也要弄脏的。”
场务这下意识到他是认真要解决这问题了,笑了笑,又道:“主要是有热气冒出来不好,影响拍摄。”
佟晓佳助理见他还在找借口,顿时又要往前冲,手臂上却被拦了一下,她惊讶地看了一眼苏容,发现这陌生青年不但没因为场务的敷衍生气,反而笑着道:“你们绿幕都上了,还怕这点热气,后期加个滤镜就没了。别犯懒了,散场叫副导演请你们大家喝酒不就完了。”
他这话一说,场务也没办法了,只能尴尬地笑了笑,叫了两个小伙子去提热水了,走时还不忘卖个人情,对着佟晓佳助理道:“今天真是破例,实在是看容哥面子,我们等于加班了。”
佟晓佳助理和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脾气,听到这话,气得要骂人,想了想算是忍住了,很有礼貌地朝苏容道:“谢谢你。”
“不用。”苏容温和笑着告诉他:“这节目是简导跟影视城谈的合作,只有导演几个人是节目组的,其余都是这影视城的人,又不是我们发工资,所以他们能偷懒就偷懒,你不用和他们吵,直接去找副导演就行。”
不怪佟晓佳的助理一开始根本不知道他来路,因为他看起来实在是年轻,本来就只有二十五六岁,看起来更小,这个年纪的人都是大学毕业不久,刚刚当助理,谁能想到他竟然已经是管着一整个明星工作室的经纪人了。也是苏容情况特殊,从小在圈子里长大,这样的场面他不到十岁就见多了,对他来说解决这种小事比吃饭还容易,不过是个小插曲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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