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有渔樵
那张拿到手的车票似乎有闹钟功能,第八日凌晨十二点整,赵浅从睡梦中忽然惊醒,朝南的次卧中雾气蒙蒙,床脚处有个地铁站,巨大的“3”号口几乎怼到了赵浅的脚底板。
这间公寓处于二十七楼,天知道地铁站是怎么悬空立着的。
而傅忘生似乎已经先行了一步,他穿戴整齐,背着一个黑红色双肩包,就站在巨大的警示灯牌下。
进了地铁站的人与现世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无法靠近或触碰,所以傅忘生只是规矩的在等。
赵浅也早有准备,衣服没有脱,箱子就在手边,掀开被子就能出发。
同一个进站口,同样的安检,也进了同一班车,赵浅和傅忘生在的车厢内没有人,因此显得有些安静。
由于是遣返的地铁,所以停靠的时间比较长,赵浅低头看了眼手表,还差十几秒就满五分钟了,但地铁里的人还是不多,看样子甚至不足八个。
“人少是件好事,说明任务难度低,对乘客的消耗量不算大,”傅忘生并不见外的跟赵浅咬耳朵,“甚至有可能不复杂,毕竟太复杂的任务拖得太久,乘客也会拖死不少。”
这地铁可能是对傅忘生有意见,他的话刚刚说完,楼上的安检处忽然热闹了起来,说话声嘈嘈杂杂,连带着各种焦躁的脚步声,粗略估计得有近十人。
赵浅“哦”了一声,“你快说说地铁的好处,搞不好地铁下一秒直接倒闭,我们就不必千里迢迢去送死了。”
傅忘生也缺德,他道,“我提前跟郑凡说好了,要是我们一起死,他就广泛传播,说是殉情。”
“……”赵浅忽如其来的求生欲。
等楼上那一批人下来时,赵浅粗略数了数,有十三个,男女老少,甚至包括一个没了左腿的残疾人。
这地铁站公事公办,非认为拐杖是杀伤性武器,死活不给带,气得残疾人进车厢时还在骂,“没有公德心!”
人齐了,车缓缓加速,乌漆麻黑的隧道迅速往后退,赵浅留意到车窗外,每两秒会闪过一个广告牌,广告牌像是被红油漆泼了一把,有半边模糊不清,剩下的半边应该是群小孩子,最中心的那个做了个“嘘”的动作。
这广告牌着实诡异,另外几节车厢的人也发现了,有几个甚至将脸贴到了玻璃上,就为了看清上面的内容。
车到站的速度比赵浅想象中慢很多,所谓遣返一站,竟然是另一条全然不同的路线,前后一共花费了近五十分钟,才算到达了目的地。
再下车时,地铁内的装饰风格已经全部变了,雕花的金属栏杆与仿制名画相得益彰,竟有种文艺复兴时代的繁复奢华意趣盎然。
站在地铁站左侧等候的导游是个金发美女,模样倒是精致漂亮,但表情却很不对劲,有种隐藏在皮相深处的沮丧,但同时她的神情是倨傲的,对乘客一点也不客气,开口就是催促。
出了地铁站,外面有一层浓厚的雾霾,上下左右皆是灰茫茫一片,人走到两米开外就会被全部吞没,身影缩成狭长一条,就连声音都困在其中,空气震震而响,分辨不出方向。
在导游的带领下,赵浅终于看到了大概率会出现的抽签摊位。
这摊位就是简陋的桌子铺了麻布,旁边用竹竿挑着“铁口直断两文一卦”的招牌。
桌子上孤零零放着一个竹筒,里面刚好二十一签,一签不多,一签不少,摊子摆设虽然具体,却没有主人,可能只是地铁搞出来的意象寄托。
能被遣返的人都不是新手,至少也得像赵浅这样,有个基础的积累,所以对忽然出现的卦摊并不惊讶,甚至排好了队,有些虔诚的许个愿抖一抖,有些则不上心,随手抽了一片。
赵浅拿到手的签为上上大吉,傅忘生却不一样,他为了证明自己的运气,对着签筒说遍了好话,抽出来的也就是个下签,凶。
傅忘生很知足,他以前都是下下大凶。
下签没有提示就罢了,还用血写着,“来陪我吧”,而上签却是个好东西,除了能给赵浅加上一定程度的幸运值,还提供了简单的线索。
赵浅看了一眼,上面写着,“来陪我玩吧”。
“……”这多出来的一个字可真宝贵。
第19章
这一趟的站点是个巨大的哥特式教堂,尖利的教堂顶端指向天空,在浓重的雾霾里劈出方寸清明,能望见阴沉天际。
教堂很高,年代久远,青白色的墙壁斑驳,因为没什么阳光的缘故,连花窗玻璃都显得非常俭朴,大门之上还内嵌受难耶稣像。
银制的十字架上下并非钝形,而是被磨成了尖角,寒光掠过时,所有人都看到了上头的血迹。
这导游并没有上一任尽职,将所有人塞进教堂之后,粗略点了点人头,见不多不少就自己离开了。
她全程皱着眉,似乎很不想踏足此处,连眼神都收敛到了极致,就像是没有余光,看东西时身体得跟着眼珠子转。
但也难怪美女导游,这教堂确实诡异的很,里面的味道十分难闻,像是建在坟场或下水道边,不只是单纯的腐臭,还有种经年累月的闷……
赵浅想了想,形容道,“榴莲大肠炖臭豆腐,还加了点卤水腌鱼。”
“……”傅忘生哀怨地看他一脸,深觉得这种比喻不如直接说“熬屎”来的正常。
现在的时间还早,教堂外虽然雾霾严重,但也透得进一些光,而教堂里只点着一圈蜡烛,不过视线并不受扰,很容易纵观全局。
教堂空间比外面看起来更大,并将所有的地图直接给出,最上面是五彩的拼色玻璃,巨大的垂泪圣母杵在正当中,另还有几尊形态各异的天使,大多能看出年代感,缺胳膊少腿,还有一个没了大半边脑袋。
人群里有个中年妇女似乎是信这个,她双手拢在胸前,垂目低头,轻轻祈祷了两句,“愿上帝保佑。”
而她的上帝则在圣母像背后的阴影里默不作声。
走进这教堂的二十一个人中也有不少非亚洲面孔,傅忘生秉承着是朋友得交的优良传统,十分钟内,几乎搞清楚了所有人际关系,回来跟赵浅继续咬耳朵。
至于赵浅……说的好听是独善其身,不好听就是阴郁孤僻,跟谁都保持拔枪决斗的距离。
“这些人大概能分成八组,”傅忘生道,“真正彼此熟悉的只有八组人,至于临时起意的大型联盟,在遣返站中维持不久,能过今天都算他们没心没肺没脑子。”
傅忘生压低了嗓音,示意赵浅看向那虔诚的中年妇女,“这位已经开始动手了。”
赵浅微一点头,眼神飞快地掠了过去,几乎没做停留。
早在傅忘生提醒之前,赵浅已经留意到那女人的动作,她整体姿势虽然没问题,但神色却很冰冷,比起求谁保佑,更像是要撸袖子干翻上帝。
这些老乘客都有自己的求生方式,出手并不完全为了害人,所以赵浅暂时并不担心。
教堂的门向内敞开着,人到齐后约半分钟便轰然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