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神经百战
罗铭遥也笑着说:“新年快乐,赵老师。”
两个人拍了照,就下山去了。收拾好东西,退房之后,在山下古镇逛了逛,在镇上吃了个午饭。新年第一天算是旅游小高峰,各家饭馆都人满为患,他们好不容易才排到一张桌。进去以后,赵彬接了菜单点菜,罗铭遥拿着纸仔细擦了擦桌子。
点了菜,赵彬说:“可惜元旦时间太短了,我们两个都没放全假,我是明天的班,今天必须赶回去,不然再在山下住一晚上,去酒店泡泡温泉,挺好的。”
罗铭遥略微有点遗憾:“是啊。之前黄柏怀说组织一下,来泡温泉,后来都毕业了,我们也没来过。”
赵彬有些怀念地说:“我倒是读博时候来过的。那年急诊科年会在C市,周主任请了两个国外的老板来,让我们几个博士接待。有个老外第一次来中国,想要在C市和附近好好玩一下,我们一人排了一天作陪。我就运气好,排到了陪他爬天秀山。科室给我公费泡了一次温泉。”
罗铭遥说:“黄柏怀前几天还在微信里说,就中国有这个不良习惯,来个教授就各种接待,公费吃喝玩乐。他说他在国外就没有做过这些,大牌的教授来了,最多在会议场所门口接待一下,指指路。”
饭菜端了上来,罗铭遥给两个人洗碗筷,赵彬接过碗打饭,接着刚才的话题说:“这个问题真是所有研究生都喜欢讨论。当年我陪外国教授爬山,累得半死也找秋姐吐槽过。秋姐说她在国外确实没做过旅游地陪,不过她的老板说,日本人韩国人也有这个习惯,大概还是文化差异。”一边说,一边给罗铭遥夹了几筷子菜。
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吃完饭,赶回C市。
第二天一早赵彬又去上班了,罗铭遥昨天回来,全身酸痛,实在是很长时间没有运动了,运动耐量大大下降,这一趟爬山,肌肉乳酸堆积严重。早上赵彬起床他都没感觉到,听到关门声音才醒来。想了想,还是继续躺回被窝享受难得的懒觉。
睡到快中午才醒来,他磨蹭着起了床,准备去超市那边商场里吃个午饭,买点东西回家,晚上做点晚饭等赵彬回来。
洗漱完了,他拿上手机出门。看了看规培群,没有什么通知,又看了看呼吸科医疗小组群,领了两个红包,然后随手翻了翻其他群消息。意外的是很久没有动静的铁三角群有了不少新消息。他点进去看了看。
黄柏怀发了一串消息来:“我们老板昨天发邮件告诉我,武汉出现了新的‘SARS’病毒感染,《La》上面都发了文章。症状、影像学表现和SARS一模一样。武汉好几家医院都收到了相同病人,好多武汉医生在微信群里说这个事,医院里医生和护士都感染了。现在武汉那边报的是‘不明原因肺炎’,但是我们老板说,肯定就是SARS复发了。”
消息发的时间是凌晨,群里都没人回复。罗铭遥估计朱珍珍和自己一样,也是今天睡懒觉了,还没看到消息。
他看到消息,就顺便上网查了查这个新闻,果然看到武汉有通报“不明原因肺炎”,网上讨论各种各样,有的大骂武汉政府只想掩盖事实,有的批评网民听信谣言,最初的相关报导反而看不到了。他正想着待会儿回去,网上搜一搜《柳叶刀》上面的文章,手机震动了起来,群里又来了新消息。
还是黄柏怀在发:“有几个在微信群发消息的医生都被抓了。”
罗铭遥问:“为什么抓了?”
黄柏怀回复:“因为散播谣言。”过了一会儿又解释:“就是几个医生在微信群里说了,SARS又出现了,提醒群里朋友要注意,不要到那几个医院去。现在被抓了,说他们造谣。”
罗铭遥自觉对事情不太了解,不好评论,准备再翻一翻新闻看了再说。
手机接连几下震动,朱珍珍又发了一串消息。“武汉卫健委通报了27例‘病毒性肺炎’,目前没有发现人传人。黄柏怀你不要在国外就被洗脑了,到处阴谋祖国。官方前天发的通报你不看,就听你们心外科专家说传染病事。”
黄柏怀没有当着朱珍珍面,在网上气势倒是很强:“我们老板也是因为看了《柳叶刀》的文章才说的。那抓医生说造谣又怎么说?”
朱珍珍回复:“既然没有证明有人传人,那这些医生在到处微信群说有传染病发生,不就是造谣?”
黄柏怀争辩道:“这些医生肯定都是看了很多病例才有的结论,绝对不是随便说说,政府不去核查,随便就抓人,很扯淡啊!”
朱珍珍回道:“你又知道没有核查了。人家通报了‘目前没有发现人传人’。反正就是国家说没事那肯定不对,国家必须出事。”
黄柏怀显然气得不轻:“你这是在造谣我!我有说过这些吗?”
朱珍珍说:“你没说,你就是这么想的!”
罗铭遥看到群里气氛不好了,忙打字:“珍姐,黄博肯定不是这个意思。他也是着急。”
黄柏怀好半天发出一句话:“我真没想什么,我发这些,主要是担心你们。珍姐你和小铭不是都转到呼吸科了吗?”
朱珍珍也停了一阵,稳定了心态才回复:“广东这边,前几天有提到‘武汉不明原因肺炎’,没说是SARS,但是说这个时候也是流感高发季节,让我们注意个人防护。广东上次SARS经历过不少,还是很谨慎的。”
罗铭遥也跟着回复:“我们这边没听说什么。呼吸科一直口罩帽子要求比较严,我每天都带好的。”
黄柏怀才又发了一句:“那就好。总之,你们自己小心。”
过了一会儿,朱珍珍转了一条微博进来,讲的是武汉微生物实验室的。朱珍珍发消息说:“武汉有全国最好的病毒实验室,不管是SARS还是新出现的病毒,我觉得武汉都可以妥善处理好。武汉处理不好,我觉得那就全国都不好搞了。”
黄柏怀发了个点赞的表情,回了一句:“那就相信祖国吧。我也关注官方消息。”
罗铭遥看他们都情绪稳定了,发了一条:“黄博,你那里几点啊?”
黄柏怀回他:“晚上10点了。”
罗铭遥发消息:“那你早点睡。新年快乐啊。”
朱珍珍发了一条来:“都忘了,新年快乐!”
黄柏怀也跟了一句:“新年快乐!大家小心!”
第6章 主诉:声音嘶哑5+天
元旦节短暂的三天假期倏忽而过,收假第一天,C大附院就发出了通知:由于近期武汉卫健委通报出现“不明原因病毒性肺炎”,要求门急诊及呼吸科医生加强个人防护,注意手卫生。医院还趁机做了个手卫生抽查,搞得护士们紧张了一天,白大褂里揣着小纸条背条条款款;医生们查房都不敢站得靠病床太近,怕接触了病人周围环境又忘了洗手被记上一分。过了几天,武汉卫健委通报的病例从27例增加到49例,C大附院开始设立急诊和门诊挂号前分诊,所有测得体温升高的病人统一按要求去发热门诊就诊。
武汉似乎还是很平静,两会照常召开,通报仍然是“没有人传人,没有医护感染”。
很快事情的进展就脱离了控制,到1月中旬,武汉各个医院呼吸科都出现了相同症状、相同影像学改变的“病毒性肺炎”病人,各大医院ICU病床被“重症肺炎”病人填满,武汉之外湖北其他城市也陆续报道类似“病毒性肺炎”,所有病人核酸检查提示新型冠状病毒阳性。最早被“训诫”的医生也出现了肺炎症状,胸部CT报了“双肺磨玻璃样影”。国家疾控中心启动了一级应急响应,卫健委的通报也从“没有人传人”变成了“可能存在人传人”。一时间网络上骂声四起。
对于医生来说,这些变化比其他人来的更实际,他们没有太多时间参与网络骂战,甚至连吐槽卫健委的精力都没有。医院一个接一个通知发下来,分诊台护士、发热门诊、急诊工作人员都开始要求接诊病人时带上护目镜以及一次性手套。而这段时间,咳嗽、发热的病人来的更多,凡是有点不舒服的,都赶紧来医院,想做个什么检查排除自己得了电视里说的吓人的传染病。急诊科和发热门诊外面都排起了队,人人都在焦虑。
赵彬一月轮急诊科老总,老总不是天天坐在诊室,因此只在查房看病人时候带个护目镜,还没有在脸上留下印记。另外几个医生,一个班回来,脸上都是明显的勒痕。
去年新来的医生小余对护目镜的橡胶圈垫有点过敏,上了一上午班脸就肿了,中午去皮肤科处理一下,作为老总的赵彬就出来替她顶一会儿班。
“怎么不好?”赵彬对着病人微笑,不过在口罩、护目镜重重覆盖下,这个笑容完全看不到。
病人是一位老年男性,精神很好,看起来以前是个老师。他努力地清了清嗓子,哑着声音说:“医生,我大概五六天以前,说话声音开始变成这个样子,嗓子完全哑了。”
赵彬问:“除了嗓子哑,还有其他不舒服的吗?有没有鼻塞、流鼻涕、嗓子疼?”
病人摇头:“这些感冒的病症,我都没有。就是无缘无故就哑了。”
赵彬继续问:“没有觉得吞东西下面有东西梗着?”
“也没有。”病人试着吞了吞口水,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