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狩心
“我没事,你不用太过担心。休息一会就好了。”许从一温声安慰着乜笙。
他不说还好,一开口,乜笙另一只眼里的泪水跟着就滚落。
许从一心里幽幽叹息了一声,拽着乜笙手臂,往身前带,将人搂了个满怀。
“说起来,我该向你道歉,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可以在桃林那边过着安稳的生活,现在不但离开了故园,还不断被人追捕。”
“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受累了。”
乜笙脸埋在许从一肩膀上,被他突如其来的道歉给惊得一愣。
随后猛地抬起脸,立马用手捂住许从一嘴巴。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不需要向我道歉,是我自己愿意跟着你的,你当初救我一命,又始终都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要不是你,我怕是早被人连根拔起,成了一堆木材了。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乜笙泪水在眼眶里晃动,她带着哽咽哭腔地说道。
“80。”许从一脑海里一个低低的声音提示到。
“我以为没这么容易涨?”许从一不免感叹一声。
系统表示不解:“为什么?”
“她对我的爱意,半数都是源于救命之恩,其实算不上爱。”
“言情线数值的计算,没有分那么明确,爱意等同于好感。”
许从一微微颔了下首,没再继续刚才的话。
乜笙悲伤过后,知道该处理许从一脚上的上,她从袖口里拿了张手帕,走到河流边,将帕子浸湿,回身上岸,小心翼翼地清洗着伤口周围的的血迹,这是被道士的拂尘打出来的伤口,上面施加了法术,伤口看起来就如同被利刃劈砍一样,甚至于里面森白的骨头,都依稀可见一点痕迹。
乜笙心口紧紧揪着,原本这伤该是落在她背上的,是及时扑过来的许从一替她挡了这一击。她在山中修行多年,化行也有上百年。一次在沉睡中,险些被一有点法术的修道者给劈断,是许从一以自身为诱饵,将修士引开。开初那时,她并不知道自己在睡觉中险些丧命,更不知道自己被许从一给救下了,后来她被山中其他精怪叫醒,它们让她赶紧找个地方躲一躲,免得被修士给砍了,拿回去当修炼材料。她当时觉得莫名其妙,随后知道不久前发生的一切。
许从一对她有救命之恩,于是她赶去报恩,好在许从一从修士手里逃脱,没有被抓住,但当乜笙提出要报恩时,许从一直接拒绝,表示那只是自己举手之劳,换了其他妖,他也会那么做。
在乜笙的记忆中,就是她自己,都从来是见到危险有多远躲多远,基本不会主动去做什么事,更别提去引开一名修士。许从一没有见过自己的样子,却义无反顾的救了她,乜笙被他这种不同于大部分妖的高尚品性所感动,当许从一以半开玩笑的模样,希望能和她在一起时,乜笙想也没有多想,就直接点头同意了,后面反而是许从一不确定,连连问她是不是真的。
乜笙不知道这算不算爱,有一点很明确,她无法忍受除了她之外的其他人,在许从一身边。
用山涧清澈的泉水洗过伤口后,乜笙到附近采摘了一些止血的药草,她一直都生活在山中,对于各种草药都较熟知。重新用一条干净的白布缠缚上伤口。
休息的也差不多,天色慢慢暗沉下来,她倒是在山间那里都可以落脚,许从一和她不同,他本身就受了伤,不能再继续吹冷风。得另外寻个地方落脚。
乜笙将再次恢复红狐原型的许从一抱怀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密林中继续走。
走了快两刻钟,走出葱郁的森林,面前出现一条宽阔的河流,河水湍急,浪潮一波波激烈拍打礁石,水声哗啦作响。
乜笙眼眸都沉,难怪刚才休息了那么一会,完全没有感知到那些道士的气息,他们必定对这里的地貌山形熟悉,知道他们逃不了,所以准备来个守株待兔。
站在山岩上,乜笙低目,瞧着水波荡漾的河流,她虽然化形很久,但自身掌握的法术却都是相对低级的,河流粗略估计,有十多米宽,她凭空飞行最远的距离,也就十米,没有其他着落物,倘若直接这样奔过去,肯定没到达对面,就会坠到河里。
乜笙视线从河面上收回来,往周遭其他地方看,忽的,视野里看到数座叠嶂的山峦后,有个高耸入云的漆黑塔尖,就这么远远看着,哪怕相隔数里远,心间立马有一种祥和感,那些连日来被追捕的不安和惊慌也似一同被安抚了下去。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了一件事。那事发生在十多年前,难怪这座山让她觉得异常熟悉,原来她曾经来过这里。
再去看周遭景象,一切都那么熟悉,除了一些曾经幼小的树木变成参天大树外,山与山,并没有太多变化,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要是记得不差的话,离这里半里路有一座小的寺庙,那庙里,该是有个人。
当年乜笙自己才化为人形不久,偶然间在一条小溪流边捡到一被人遗弃的婴儿,她原本不想理会,都说人类心思叵测,不可轻易相与,乜笙转身准备走,随即听到婴儿凄惨的啼哭,那是她第一次听小孩的哭声,内心备受震撼,回过头,就瞅见溪流对岸有一只蛇妖正张着恐怖的嘴,蛇芯尖端分叉,朝着婴儿游过去,乜笙当时就一个想法,不能让婴儿死在自己面前。等她反应过来时,婴儿已经被她用藤蔓给从溪流里捞了起来。
之后她就把婴儿留在了身边,一是不知道该把小孩送哪里——怕小孩再被精怪吃掉,人类世界她法力太低,不敢涉足,二是婴儿身上有着某些力量,靠近他的时候,修炼速度不自觉就提升了起来。
乜笙将小孩一养就养了八年,小孩刚开口就叫的她娘亲,乜笙自己在精怪里来算,其实和人类小孩一样,对于小孩叫她娘亲,曾经试图纠正过,可惜收效甚微。
到后来,乜笙也懒得纠结这些无意义的问题。
不过某天,意外不期而至。她因要修炼缘故,离了小孩,到山中去,等半月后回林中小屋,已不见小孩踪影,当时以为小孩被精怪抓走,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寻着小孩留下的气息慌张追赶过去,一直找一直找,最后找到了这座山来。
时间过去十几年,乜笙想,当年的小豆丁这会估计也长成大人了,小孩被一寺庙的和尚发现。以为他是被她这个桃树妖给抓住做肥料,带小孩离开,看他心性纯良且与佛有大缘,便用术法封了小孩对于她的记忆,带回寺庙,收为徒弟。
乜笙当时来过一次,被小孩师傅给劝退,对方到和其他僧人有不同,没因为她是妖,就对她喊打喊杀。
小孩在这座山里独自修行,乜笙翻找自己的回忆,好像听一些见过他的精怪们说,他相当厉害,附近没有妖物是他的对手。
她当时只是笑了笑,正如那位年迈随时要西去——想必这会已经西去的法师所言,人妖殊途。她一个桃树妖,当了一个人类数年的娘亲,原本就是违逆法则的事,若是一意孤行,怕是会损乜偃的寿命。
乜偃唤她娘亲,她便觉得不能再继续和他一块以防真的因自己的缘故,伤了他。
现下她和许从一遇到了危险,倘若去求乜偃帮忙,以他修行多年的慈悲心肠,想来是会帮她一下的,即便他的记忆里不再有她。
乜笙抱着化形为火狐的许从一,往记忆中的小寺庙走去。在行走过程里,将她和乜偃的事,简要讲述给许从一听了。
“你说和乜偃已有十五年未见?”红狐口吐人言。
乜笙疾步快走,眼睛里隐约可见一个被茂密林木遮挡的小寺庙。
“面对面的话,是十五年没有见。中途我悄悄来过,看他潜心修行,便自行离去了,人妖殊途,我不能害他。”乜笙许久不曾和人讨论过那个由她给了名字的孩子,眉目里散发出一丝母性的璀璨光辉。
“但你也说过,乜偃师傅将他记忆封印,他不再记得你。我们这样贸然前往,若他不救还好,怕是怕,他要是一心只为除妖,怎么办?”许从一一双棕色狐狸眼盯着寺庙方向,语气很不确定。
“不会的,佛门戒杀生,他心性向来仁慈,就算记不起我来,只要请他帮忙,护我们一时,他应该不会回绝。”乜笙声音肯定地道。
许从一暂时沉默下去。运气可以说很好,他们赶过去时,小寺庙木门大敞着,一个着白色僧袍的人背对着他们盘膝坐在一张蒲团上。
他身形瘦削,背脊挺直地宛如一把铁器,就那么一动不动的,被定了身般。
寺庙破财,寺门摇摇欲坠,周遭杂草丛生,一切原本该显得格格不入,但那个白色身影置身其间,却又显得那么相融,好像一切的纷乱都被他周身散发出来的佛意给中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