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谦少
他是没有归属感的人。
他并不很饿,只是从房间出来走走,客厅空荡荡的,落地灯灯光昏暗。
饭厅的橘色灯光亮着。
夏宸坐在饭厅里,他在看一本什么书,面前摆着一杯榨好的柳橙汁。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来,像是早有准备,陆之栩想再转回房间也不可能了,只能冷着脸走过去。
“老师先喝杯橙汁吧,我现在去炒份饭。”穿着睡衣的青年熟稔地说着,起身准备进厨房。
“我不想吃东西。”
夏宸顿了一下,进了厨房,给陆之栩倒了杯橙汁,顺便端了一碟小蛋糕过来。
陆之栩坐着,屈起一条腿踩在椅子上,他穿着浅白色的毛衣,灯光让他整个人都柔和起来。
但是他一开口,还是一样地冷硬。
“没必要特地等我,我以前晚上都没有吃饭的习惯。”
夏宸垂着眼睛:“空腹太久对胃不好。”
“已经不好了,何必管那么多,以前你没来不也是这样过,也没见我饿死。”陆之栩漫不经心。
“可是现在我来了。”夏宸直视着陆之栩。
“你不要管我的事,只要管嘉明就行了。别忘了,你只是我的学生而已。”陆之栩冷冷说完,推开喝了一半的橙汁,站了起来,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这算什么,示威吗?
夏宸只觉得好笑,可惜笑不出来。
他皱着眉,站起身来,收拾杯子和碟子,却意外地听见客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四岁半的,穿着棕色小狗睡衣,顶着白肚皮的、被刚刚陆之栩和夏宸的争论吓到了的陆嘉明宝宝,小心翼翼地从客厅跑过来,一头扎在夏宸腿上,紧紧地抱着他的腿。
过了很久,夏宸才听到陆嘉明宝宝一声抽泣。
他抱着夏宸的腿,哭着请求:“哥哥……不要和爸爸吵架,我的钱都给你买东西。”
第70章
陆之栩并不是矫情的人。
很多时候,他都是直来直往的。他厌恶许煦畏首畏尾、耽于旧伤,就叫许煦老流氓。他和林佑栖性格相似,就成了知己好友,他不畏惧流言,不在意他人眼光,他在整个C大的风评都是敢作敢为,恣意跋扈,才华横溢。
他怕的,从来都与外人无关。
现在的境况让他安心,但是这个状况仍在不断地变化,他并不知道会变成怎样,但是这让他本能地畏惧。
他的出口伤人,他的蛮不讲理,恶劣的态度,都只是因为他想要维持现在的状态,并不想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但是,夏宸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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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早上,陆家吃的是小巧的烧卖,现磨的豆浆——夏宸在豆浆里加了磨碎的红豆和花生,闻起来很香。
陆之栩缺席。
他工作到深夜,早上十点还在蒙头大睡,宝宝也知道爸爸心情不好,不敢去叫他起床。
夏宸照顾宝宝吃了早餐,拿新买的带插画的童话书给他自己看,宝宝虽然有时候话都说不清楚,但是字却认了许多,一般的拼音也拼得出来,夏宸先给宝宝看的是格林,与安徒生的童话相比,格林童话才是适合一家人坐在冬日的暖炉边讲给小孩子听的童话。
安徒生的故事中,那些失去的、悲伤的、无能为力的情绪,那些关于变成泡沫的美人鱼、因为口不能言而险些被女巫烧死的王后、被沼泽之王劫持的天鹅公主……是写给大人看的童话。
下午一点,陆之栩起床了。
他穿着件松松款款的黑色毛衣,脸色苍白,慢悠悠地走到客厅里。
夏宸坐在沙发上,神色平静地看书。
“饭在电饭煲里,紫砂煲里有汤,冰箱里的菜要热一下。我下午有事,晚上才能回来。老师记得替宝宝洗澡,下午给宝宝看一集动画片。”
身兼着保姆和厨师管家数职的夏宸同学这样嘱咐着。
陆之栩瞟了他一眼,冷冷地“嗯”了一声。
他没有问夏宸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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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城算不得顶级城市,但是像香格里拉这样的酒店还是有几家的,李祝融和夏知非向来不和,他和夏宸见面,不是在夏知非名下的酒店和高级会所,而是选了一家低调却异常奢侈的中国传统餐厅,偌大的大堂里空无一人,大堂里被布置出小桥流水的景色,水中生长着不少荷叶菱角,因为室内温暖,竟然也十分青葱。
穿着旗袍的礼仪引着夏宸进了一个包间,里面偌大一席,只有李祝融一个人,他向来恣意,斜在榻上,十分闲适。
夏宸笑了,入席坐了,笑道:“我想起韩熙载夜宴图。”
“喜欢的话,弄一副摹本给你。”
李家祖上当时也是湖广地区出了名的大家族,后来发达了,也是颇有点风雅的,李祝融小时候还学过书画,他的字写得很好,盛唐的颜筋柳骨,都是字如其人,他这人虽然表面恣意跋扈,骨子里还是大气的。不然也不会成为几个大家族中年青一代里面被夸奖最多的。
郑野狐整个是纨绔子弟,聪明外露,沉稳不足,郑家的大人嘴上不说,其实都暗自担心。夏知非早年和夏家人闹翻,家族观念淡薄得很。夏宸这一脉,一个个叔伯兄弟都是鼠目寸光,窝里斗得头破血流,其他几家人都把这当成笑话在说。只有一个李祝融,铁血手腕,心也狠,能力也有,几乎没什么弱点,他在一天,李家就会强盛一天。
夏宸和这个表哥是一起长大的,他这人处事淡然。李祝融性格奇怪得很,别人要是全然不听他的,他能整得别人死去活来。别人要是太听他的,又会被他看不起。也只有夏宸这种被李老爷子教出来的温润如玉的性格,才能和他相处得好。
很多时候,夏宸和李祝融的观点是全然不同的。大部分时候,是夏宸迁就李祝融,他几乎摸透了李祝融的性格,李祝融不算坏人,他要是真对一个人好,只要你不是太忤逆他,你背地里做什么,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像他这些年来,一只容忍着他那个养小房的父亲,挥霍的母亲,还有扶不起来的兄长。
但是夏宸正在做的这件事,是他怎么都容忍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