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谦少
十分俊秀的青年,看李祝融这样信任他,估计也跟了李祝融不少年,但是眉目间竟然还带着丝文人的气质,十分清瘦,比夏宸矮一个头,穿修身的西装,衬衫袖口的袖扣十分精致。
陈柯把一个鼓囊囊的公文袋交给了夏宸。
他大概也没想到夏宸会这样年轻,递给夏宸公文袋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但是他毕竟是李祝融手下的人,李祝融和夏知非不同,夏知非喜欢放权,手下有不少人都是能力高而性格古怪的,可李祝融不同,他手下的人能力虽然都不错,但最重要的还是要听话,他那样的霸王脾气,是容不了敢于和他对着干的人的。
夏宸进了书房,三个小时之后,拿了三个薄薄的公文袋出来,交给陈柯,告诉他:“这三个袋子里,分别是需要他签字、需要他定夺和打回去让人重新写的。我都标好了。你带着这两个袋子去S城,这个袋子里的全部打回去。”
陈柯脸上现出了犹豫的神情。
这些文件,都是十万火急送上来的,有个主任现在还赖在厂房里不肯走,就等着批复。可是这个年轻得过分的青年,却只用了半个小时,就剔除了将近一半,剩下的一半里,竟然还有一部分是要打回去的。
不是他不信任夏宸,而是这些文件确实十分重要,这个青年既没有实地考察,又不知道其中内情,如果出了差错……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哥只是让你来送东西,不用做别的事。”夏宸冷冷说道。
他不是脾气坏的人,但是李祝融手下的人似乎都是这副德性,习惯了李祝融雷厉风行的性格,要是出来个人对他们和颜悦色,他们反而不习惯了。
陈柯也觉察到了自己的逾规,垂着头接过了公文袋。
直到陈柯的蓝色奥迪消失在夜色中,夏宸才明白自己心里那一丝违和感从何而来。
并不是因为这个清秀男人身上那一丝不自觉的媚态,而是因为,几乎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夏宸就意识到,这个男人的面孔,和刚刚从C大离职的许煦教授,有七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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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李祝融从S城返回。
他虽然恣意妄为,却是很理智的人,过去的二十六年里,他都不曾像这次一样,扔下正进行到关键时候的项目,跑到天远地远的S城去。
他在下属心中积威很深,做出这样离谱的事,也没人敢说他什么。
但是他心里隐隐地知道别人一定在背后议论,妄加猜测,他也知道自己有多失态——尤其是在去了一趟还无功而返的情况下,他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笑话。
他这样骄傲的人,最恨的就是这个。
在这样的情绪下,他整天都沉着脸,全身心投入到和C城的合作工程中,连家都没怎么回,也无暇去管夏宸了。
星期六是阴雨天,秋雨霏霏,这种天气让陆之栩如鱼得水,他心安理得地缩在家里。
吃过早餐之后,宝宝开始跟在夏宸后面看他搞卫生,搞到十一点钟,陆之栩起床,梦游一般走到客厅,宝宝顶着个用报纸做的圣诞帽子,欢快地在客厅跑来跑去,一头撞在他腿上。
他被撞得一晃,险些摔下去,后面忽然伸过来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他。
“老师,小心点。”
青年戴着顶旧帽子,穿着身旧衣服,手里拿着吸尘器,垂着眼睛教训宝宝:“嘉明,不许乱跑,客厅里在搞卫生,灰尘很多,快回自己房间。”
宝宝过了几个月好日子,胆子大了不少,一脸无辜地问:“那哥哥为什么不怕?”
“哥哥是大人,当然不怕。”夏宸伸手,大概是想摸摸宝宝的头,因为在搞卫生,又把手收了回去,只对着宝宝笑了笑。
宝宝“哦”了一声,乖乖地跑回自己房间,刚关上门,又拉开,探出头来,大声宣布:“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在客厅搞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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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只剩下夏宸和陆之栩两个人。
这样的场面让陆之栩有点不自在。
还是夏宸先打破了僵局。
“电饭煲里有粥,馒头在蒸笼里,今天做的是荞麦馒头,老师记得先放到微波炉里加热,桌上有几碟酱菜,都是不辣的,冰箱里有泡椒凤爪,已经入味了。”夏宸说完,垂下眼睛走开了。
明明是一米八多的青年,这个时候,却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
陆之栩不敢再在客厅停留,连忙跑到了饭厅。
他也不知道是在逃避什么,也许是逃避夏宸,也许单纯地只是厌恶这个畏畏缩缩的自己。
在过去的所有日子里,哪怕是面临着即将流落街头的困境,他也不曾这样地惊慌失措过。
一切的畏惧,都是由于无知。
他正站在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门口,有人说那个世界里有洪水猛兽,有人说那个世界美好灿烂如人间四月天,他只是个陌生的造访者,夏宸为他掀开了幕布一角,他太惧怕,只能呆站在那里,不敢前进一步。
那个世界,是他读过的所有法典、备过的所有教案、打过的所有官司都无法提供指导的,他是教授也好,他是已为人父也好,在那个字面前,他都只是一个未启蒙的孩童而已。
即使是许煦,也无法给他提供切实帮助。
昨天晚上,在他问出那个问题之后,电话那端沉默了许久。
最后,许煦反问他。
许煦说:“小幺,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电话那端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你问我的这件事,我只能这样回答你,我知道你很难喜欢一个人,我们的观念不同,我也无法告诉你切实的感觉。但是,我要告诉你,喜欢一个人,就像人要饮水一样,人活一世,如果不能找到那个灵魂契合的人,不能在最好的年纪里和他一起渡过,生命会像一片沙漠,了无生趣。”
那个时候,陆之栩其实很想问他:许煦,如今你仓皇逃窜惶惶不可终日,如今你潦倒庸碌带一身旧情伤,你却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你到底后不后悔遇见那个让你落到这地步的人。
但他最终没有问。
他是陆之栩,他只是性格乖张,并不是全无心肝。他也知道,人活一世,有些人只是陈年伤口,揭开伤疤也只是痛一下。而有些人,是你肉中刺喉中鲠,只是稍加触碰,就已经痛彻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