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谦少
陆之栩无奈地缩了回去,继续在沙发上翻来覆去。
最后,夏宸同学拿着羊绒毯子盖在了陆之栩身上,伸手揉了揉陆之栩一团乱的头发,在陆之栩炸毛之前笑道:“老师别睡着了,会感冒。”
陆之栩把毯子卷成一团,继续在沙发上翻来覆去。
夏宸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替陆之栩掖好了毯子。
陆之栩不说,他也不问,只是抚摸着某人因为紧张而绷紧的脊背,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
陆之栩的头发和宝宝一样,鸦羽一样的黑,发尾细碎,脖颈纤细,看起来十分脆弱。
坐到中午,夏宸起身,准备去做饭,却被陆之栩拖住了手腕。
“再坐一会,”陆教授这样请求着:“我还不饿……”
“可是宝宝总不能不吃中饭。”夏宸替陆之栩理了理头发,他并不想知道让陆之栩辗转反侧的秘密是什么。该你知道的总会知道,不该你知道的,也不需要刻意去探听。
秘密被揭开这种事,于别人而言,也许只是满足了一时好奇,可对于当事人而言,却好像被扒光了衣服站在阳光下一样。
夏宸很少去追问别人的秘密。
非礼勿听,这是他从四岁起就明白的真理。
但是,这一次,却是陆之栩自己泄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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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中饭的时候,陆之栩根本没吃什么,碗里的饭几乎没动,宝宝刚刚喝完汤,他就离了席,钻进自己房间里,半个小时之后,拎出一个fendi的包来,对着夏宸宣布:“我要出去两天,后天回来。”
夏宸有点惊讶地站了起来。
“老师要去哪里?”
“回老家一趟,可能顺便还去见一下许煦。你带着宝宝在家里,晚上记得关好门,我很快就回来。”
宝宝扔下碗,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跑到客厅,抓住陆之栩的裤腿:“爸爸,我也要去。”
陆之栩蹲了下来,摸着宝宝的头。
“乖,爸爸带着嘉明不方便,今年爸爸一个人回去就行了,嘉明要听哥哥的话,爸爸很快就回来了。”
“嘉明很乖……”
陆之栩朝夏宸看了一眼,示意他把宝宝抱回去。
夏宸抱着宝宝,送陆之栩出门,他把宝宝放在房子里,换了鞋,一直送到车库,陆之栩去开车,他提着包在门口等,等陆之栩开着那辆斯柯达出来了,他把包从窗口递了进去,顺势抓住陆之栩的下巴,在陆教授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路上小心。”
陆教授“嗯”了一声,别过脸去看后视镜,露出通红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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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教授的老家是N市,是个县级市,景色漂亮,满城的香樟树,陆之栩每年都回来一次,对路况还算熟悉,熟门熟路地下了高架桥,直奔自己父亲当年教书的大学去了。
入了冬,路边的树还是郁郁葱葱的,满地枯黄叶子,大学里景致不错,从南门进去,穿过南校区,就到了陆家和许家一起居住过的家属安置小区。
陆之栩和许煦在这里渡过了整个童年、少年、和一部分的青年。
陆之栩的姐姐当年也是从这个小区出嫁的。
陆家和许家住在同一栋楼里,当年是整个小区最新的红色楼房,现在随着居住者的退休,也都颓败下来。
楼下有孩子在打闹,听说小区今年又新搬进了一批老师,这大概是他们的孩子。
陆之栩在楼下停了车,下车,锁门。老式的小区里没有停车场,老师的车都停在路边。
小孩们都不认识这个穿着西装的漂亮男人,纷纷停下了动作,好奇地看着他。
陆之栩忽然想起,自己小的时候,也曾这样在楼下打闹,他是陆家娇生惯养的小儿子,又长得漂亮,别家的小孩都让着他,许煦更是经常照顾他,那时候,楼下的树似乎还没这么矮,矮得垂下的枝条几乎碰到自己头顶,楼道也似乎并没有这样暗,暗得他好像不是在往楼上走,而是陷入了回忆的沼泽里。
他其实很怕回来。
有些记忆,并不算可怕,也不算残酷,只是你不愿想起。因为那记忆里有你血脉相连的亲人,有你的父母,你看着他们死去,变成冷冰冰的墓碑,从此这熙熙攘攘的世界中,只留你一个人孤独前行,从此再没有人为你等到夜深,跟在你身边唠叨,让你多吃点饭,多穿点衣服,早点回家,不要在外面疯玩。
父母不在了,家又在哪里呢?
每一个老人,每一对父母,最终都将死去。
这是每个儿女都必将经历的锥心之痛。
那双牵你走过整个童年的手,那个让人可以趴在上面安心睡着的温暖脊背,每次考试之后都让你忐忑的叫父亲的人,给你做美味的汤,做你喜欢吃的菜的叫母亲的人,你恨不能一辈子都和他们生活在一起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这是无论爱人、子女、朋友,都无法填满的空白。
陆之栩今年二十七岁,他父亲过世已经快五年,母亲过世已经四年。
他有四年,不敢独自回来这栋楼里。
他是幺儿,被捧在手心里疼,有一天他从大学回来,发现父亲不在了,有一天他去厨房给宝宝冲奶粉,听见卧室一声闷响,他母亲脸色青白地倒在了地上。
他从天堂掉到地狱,在一年不到的时间里。
他带着宝宝活了四年,赚钱,买房子,吃饭,睡觉。
然后遇见夏宸。
然后在某年某月,某个下午,他回来了,一个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