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superpanda
左然问:“柳扬庭搞幺蛾子了吗?”
“没有,”何修懿道,“他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了。褚导说了,只要与我对戏,他就会消失了,不存在了,没主角了。”
左然勾唇笑了一下。
左然一边与何修懿讲话,一边随手拨弄保温饭盒里的冰块。他拾起了一块,用右手拇指与食指捏着冰块中央最薄弱的部位,慢慢地,把冰块中间融化、弄穿了,将一普通方形冰块变成透明环状。
左然依然一副漫不经心的样,拉起何修懿左手,将自己刚刚才制作好的冰环套在了何修懿的无名指上。
何修懿:“……”无名指凉凉的,很舒服。
左然:“怎么?”
何修懿挺不好意思:“你干什么……”刚刚交往就送戒指?谁都知道,为人戴上戒指,就等于是求婚,从此走遍山川、生死相依,足迹所至都有回忆。
“我干什么了?”
“……”何修懿发现了——戒指已经化了,一点痕迹都没,只剩下一滩水留在无名指节。那些水珠晶莹剔透,好像是世界上最纯洁的东西。
这个左然……强硬地为自己套上一个戒指,过后又不承认——反正已经化了。
这种试探真是——
何修懿思索了片刻,抬起左手,将无名指指根送到自己唇边,双唇微启,将那个冰戒指融了之后化作的一滩水嘬到自己口中,末了,翻过左手,又从手心那边嘬光了另一半。末了,伸出舌尖最后舔了一遍指节,说:“我收了。”舌尖微凉,卷起“戒指”似乎还有一点发麻。
左然没有出声。
何修懿又说道:“用全身收下了。”
“……”
“它……在我的身体里了。”流入肠胃、传至全身,与其它的水分一道,成为自己今后生存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
“这是你送我的第二个戒指……一个比一个光明正大。我等着看,最后能收到你多少个戒指吧。”第一个,就是《家族》那个道具——沈炎送给宋至的金戒指。上面刻着“ZY”,当时和何修懿以为是“至”“炎”,现在他却明白那只是个幌子,真正的意思是“左然”“何修懿”各取一个字。
听到这话,左然又是倏地一下将何修懿搂到身前,然而却并未直接亲吻他的嘴唇,而是轻扯黑发、让对方扬起头,上前舔上他的喉结,而后又从脆弱的喉结直直向上,舔上精巧的下巴,再慢慢移到何修懿嘴唇,最后才用舌头裹挟住对方的,用力地舔弄着。
“嗯……嗯。”何修懿又发出一声呻吟。
他很喜欢接吻。之前耽误了一年多,最近总想加倍补回。
偶尔,何修懿会后悔太晚接受左然。他有时候也会自己在心里想:他长得这么美,年过三十才有初吻,也是奇了。当然,这个自恋念头,不能告诉左然。
第50章 《歧路》(四)
再接下来几天,柳扬庭的表现依然不尽人意。
何修懿觉得, “退圈前”的自己, 好像一个技巧精湛的演奏者,如机器般毫无分差地呈现出乐谱内容, 而现在呢, 却能像个出色的音乐家那样,一边依然保有他自己的控制, 一边开始任由音符顺从它的意识自我流淌。无须刻意做任何事,对角色的理解、表演便行云流水般地倾泻而出了。
在柳扬庭眼中,何修懿每一次举手、每一次投足, 都能吸引众人目光, 并将自己挤到观众视野外面。那个人像一个磨坊, 能将周围一切全部压榨粉碎。
何修懿的演技, 简直像是一片黑云, 推挤、翻滚, 气势磅礴,笼罩在他头顶,分外可怕。偶尔, 他十万努力时,可以见到窄窄的一方天,然而那天很快又被黑云遮盖。他甚至怀疑,何修懿是故意为之——每次看见自己稍微进入状态,便更深地投入到表演中。
在褚导、观众的眼中,他自己在黑云的遮盖下, 浑身被蒙上了一片黑色阴影,不像实体,仿佛只有虚像,连“存在”这件事都变得不可捉摸了。
以前,明明不是这样。何修懿得最佳男配那部电影,柳扬庭也从头至尾仔细看过,心里其实不大服气。在他心中,何修懿不过是运气好,碰上“小年”,没什么有力的竞争者,演技其实也就那样,毛病有一大堆,连他都能讲出一二三四。至于观众……说何修懿演技好的,怕是电影看得太少,出个好一点的便惊为天人了,还有些“事业粉”跟风吹吹逼格。至于《家族》……也没多强——与左然对戏时,和与解小溪对戏时,差距极大,好像只有左然可以激发演技,解小溪就不行。
什么时候“进化”到了这个地步?
为何能在一年之间,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现在,他想不服……都做不到。
忽然之间,柳扬庭没此前那么嫉妒了。
因为何修懿的演技实在是很出色,他自己达不到。嫉妒这个东西,绝不会发生在差距过大的两个人中间。普通人并不会嫉妒国家总统、世界首富,他们只会嫉妒那些原本与自己很相似、却因机缘巧合得到名利的人,因为他们内心深处觉得,对方配不上。
这天,《歧路》剧组拍摄“抓阄”那段剧情。
那个决定兄弟二人命运的赌,其实像个玩笑一样。他们只是从作业本上撕下了两张白纸,并在其中一张上写“上学”,而后折好白纸,放在母亲的一个药盒里晃了几晃,再倒出来,便开赌了。
柳扬庭在桌前,依照剧本上面写的,深深吸了一大口气,而后一把打开字条,瞧见“上学”二字,激动地一捶桌、一跺地,将憋在胸口的气全部吐出去,眼眸中闪烁出对未来的期望。
至于何修懿的表现,则是垂眸看着两张字条,几次伸手却又缩回,最后十分怯懦地道:“你年纪小,你先挑吧。”并且在柳扬庭抽走纸条之后,拿起剩下一张,指尖微微发抖,一折一折慢慢展开手中白纸,似乎既希望、又不希望见到结果。在柳扬庭捶桌跺地之时,何修懿打开白纸,发现果然为空,又翻到背面看了一看——还是空的。于是,何修懿呆坐了大约有五秒钟,讲了一句“恭喜恭喜”,平静地站起来回到宅子里屋,只是,平静的水波下暗潮汹涌。
毒舌褚导又叫:“扬庭不行。修懿,你来演一遍吧。”
“嗯。”何修懿答应了,再次化身成为柳扬庭的角色——弟弟。他也深深吸了一大口气,手指尖在两张纸条之间游移不定,这一秒想拿这张,下一秒想拿那张,无法决定,最后终于是一咬牙一狠心,捡起一张,一把打开字条,瞧见“上学”二字,激动地一捶桌、一跺地。然而马上,他便制止了他自己,凝望着空空如也的对面,对并不存在的哥哥说道:“哥哥……”为了不刺痛“双胞胎哥哥”,他压抑着兴奋,面容有点扭曲,可是,那终究也只是胜者对弱者的高高在上的怜悯罢了。最后,何修懿抬起头,仿佛在注视着“哥哥”离开,几次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没有讲。
在这段中,何修懿在剧本之外添加了两小段内容——一是,“一把打开字条”之前,他添加了“犹豫不决”,因为,一个十八岁的孩子,站在天堂地狱的交岔路口时一定会有怯懦,“一把打开字条”应当是被凌迟许久之后求个痛快。第二段是,“激动地一捶桌、一跺地”之后,他选择了压抑。“弟弟”不会忽略“哥哥”,他一定想安慰。但是,那安慰之刺目,仿佛阳光照射之下碧海中的金波。人都是一个个的个体,没谁真能替他分担,双胞胎兄弟也不行,因此,“弟弟”试了一下之后便放弃了。
褚导又问:“扬庭,会吗?”
“好、好的。”
不过,再次,柳扬庭无论如何也通过不了。
有些东西,越是渴望,越是强求不得。
内心焦灼宛如山火一般熊熊燃烧,渐渐蔓延到了内心深处每个角落。柳扬庭十分拘谨、谨小慎微、如履薄冰,总也放不开。体力飞速流逝,更加支撑不住。
柳扬庭想:为什么要受……这种折磨呢?
此前拍电视剧,都很轻松。自己在“小鲜肉”当中演技不错,总是压制那些“小花”,很少NG。剧组也都将他供着。《家族》之前那个剧组准备了三四个替身,还说,不愿背词可以不背,不愿出外景可以不出,反正还有后期。有次戏服有件外衣是绿色的,抠像抠不下来,说好的内景忽然改成了外景,策划道歉许久。如今人气下滑,砸钱进组,待遇竟是变了许多。
而且……等到《歧路》播出,估计还要被嘲。